夏修媛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点道:“说来,如今宫中姐妹,出身八姓者亦是不少。瑶华宫的姬婉仪,如今也已成功凝煞,风头正劲,她修幻月一道,于《太微两仪篇》上怕是别有心得”
“鸣鸾殿的燕修仪,超然物外,其心意难以揣度;还有流音阁的韩良人,虽位份不高,但性情温婉,于音律之道颇有天赋,一曲《清心普善咒》能抚平躁动灵气……这后宫啊,看似波平浪静,实则人才济济,暗流潜藏,未来的风云变幻,谁又说得准呢?”
这话看似闲聊宫中人物,实则暗藏机锋,既点了姬瑶的崛起可能对虞璎构成的潜在威胁,也暗示了燕修仪的清冷或可敬而远之,韩良人等新人或可结交或需留意。
一番话语,将宫内微妙的人事格局勾勒出大致轮廓。虞璎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夏修媛释放的善意,举杯以茶代酒,郑重致谢:“修媛娘娘今日之言,如拨云见日,璎受益匪浅,多谢娘娘提点。”
两人又闲聊了些宫中琐事与修行心得,气氛融洽。约莫半个时辰后,虞璎便起身告辞。离开温暖如春的漪澜殿,迎面而来的寒气让她精神一振,心中却思绪翻涌。
腊月廿三,小年之日,天色未明,整个皇宫却早已苏醒,沉浸在一片庄重而忙碌的氛围中。神朝后宫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大朝会”,于辰时正刻在庄严肃穆的“凤仪宫”正殿举行。
此乃后宫定例,凡有品级的妃嫔,除非重病或禁足,皆需按品阶大妆,准时出席,向中宫之主(如今中宫之位空缺,由位份最高的端贵妃代行职责)述职,聆听训示,并接受年节赏赐。
寅末卯初,各宫妃嫔的步辇便已络绎不绝地出现在通往凤仪宫的宫道上。宫灯尚未熄灭,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摇曳出昏黄的光晕,与东方天际渐渐泛起的一丝鱼肚白交织,映照着辇上盛装女子们或明艳、或清冷、或温婉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寒气与各种名贵香料、头油混合的复杂气息,寂静中只闻车辕碾过清扫干净后仍略显湿润的青石板的辘辘声,以及环佩叮当的轻响,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合的非凡。
虞璎身着婉仪品级的正式朝服,乃是以深海鲛绡为主料,掺入金丝与木属性灵蚕丝织就,色呈青碧,上绣繁复的缠枝莲纹与云鹤图案,象征着生机与清贵。青丝被梳成华丽而沉重的朝天髻,簪着数支赤金点翠步摇并一对碧玉七宝玲珑簪,随着步辇的行进微微晃动,流光溢彩。
她容颜本已极盛,如今盛装之下,更添雍容华贵,又因长期修炼《造化木皇功》,周身自然流转着一股清灵生机之气,在这众多精心打扮的妃嫔中,依旧显得别具一格,引人注目。她端坐辇上,目光平静地掠过沿途肃立的侍卫与宫人,心中却在默默梳理过去一年在宫中的得失,司药局的经营,人脉的拓展,以及今日在这大朝会上可能面临的审视与机锋。
凤仪宫殿内,早已是灯火通明,暖意如春。高大的殿宇由九九八十一根鎏金蟠龙柱支撑,穹顶绘有日月星辰、仙女奏乐图,四周垂挂着明黄色的宫绦与帐幔。
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倒映着殿内璀璨的灯盏与袅袅升腾的龙涎香青烟。宫女内侍皆身着崭新宫装,垂手恭立于柱旁壁下,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高位妃嫔端坐于上首两侧铺设明黄锦垫的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代行皇后职权的端贵妃姜氏坐于主位之左首(中宫之位空悬,主位无人),身着正红色蹙金双层广袖长尾鸾袍,头戴五凤衔珠步摇冠,珠光宝气,雍容华贵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与气势。其下手边依次是、燕修仪、云修容、嬴充容、夏修媛等高位妃嫔。
惠妃因禁足,位置空缺。燕修仪依旧是一身素雅宫装,神情清冷,仿佛周遭的喧嚣华丽与她身处两个世界。云修容唇角含着一抹温婉得体的浅笑,眸光流转间,却难掩精明的打量。嬴充容坐姿挺拔,自带一股将门虎女的英气与沉稳。
虞璎按位次站在婉仪、美人、才人的序列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有来自高位妃嫔居高临下的审视,有来自同期或位次相近者的好奇与比较,亦有如斜后方瑶华宫姬婉仪那般,带着隐隐竞争与不甚友善的视线。
姬瑶今日亦是盛装,一袭月华流仙裙,衬得她如梦似幻,她感受到虞璎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回望过来,嘴角微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庄重繁复的朝会礼仪程序之后,由几位协理六局事务的高位妃嫔或资深女官,依次出列,简要汇报过去一年宫中各项事务的概况,包括人事、用度、礼仪、教化、医药、膳食等诸多方面。殿内檀香袅袅,唯有述职者清朗平稳的声音回荡。
当轮到司药局时,已是司药之首的沈司药稳步出列,手捧玉笏,声音清晰地将司药局一年来的丹药供给、灵植培育、疫病防治、新丹方研发推广等事宜做了简明扼要的总结。
在提及协理之人时,她语气微顿,提高了些许声量:“……虞婉仪协理司药局以来,勤勉尽责,于革新丹方、优化流程、提拔培养新人(此处暗指苏晚晴晋升掌丹女吏)等方面,颇有建树,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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