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璎岂会听不出她话中带刺,神色不变,淡淡回应,声音平稳清晰:“明修容性情温婉,待人宽和,昔日对妹妹亦多有善意。如今她仙逝,妹妹于情于理,都当前来送别,以尽哀思。”
“倒是姬妹妹,听闻近日忙于协助惠妃娘娘协理六宫事务,日理万机,竟也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这份心意,才是真正的难能可贵,明修容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感念。”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虽未迸发火星,却都从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看到了隐藏其下的警惕、审视与互不相让的暗流。
姬瑶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无懈可击的浅笑,不再与虞璎纠缠,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向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永乐公主,脸上瞬间切换成恰到好处的、充满怜悯与心疼的神色,柔声道:“公主殿下真是可怜儿,这般年纪,便失了生母庇护,日后在这深宫之中,人情冷暖,怕是更要步步艰难,如履薄冰了。”
她叹息一声,话锋微转,“不过公主且放宽心,惠妃娘娘一向仁厚慈爱,最是怜惜小辈,定会奏明陛下,妥善安排公主今后的起居生活,必不叫公主受了委屈去。”
这话看似是出言安慰,实则是毫不掩饰地暗示惠妃一系对永乐公主抚养权的势在必得,也是在公然试探虞璎,以及灵堂内其他可能存在的、代表不同势力耳朵的态度。
虞璎心中明镜似的,岂会让她轻易拉扯下水?她面色依旧平静无波,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开口道:“公主殿下乃陛下血脉,天生贵胄,金枝玉叶。她的未来,陛下心中自有圣断乾坤,非我等妃嫔可以妄加揣测议论。我等只需谨遵陛下圣意即可,何必在此徒作无谓之言?”
她轻描淡写,便将这烫手山芋直接抛给了高踞九重、心思难测的天帝,丝毫不接姬瑶抛过来的话茬,也表明了自身不掺和此事的立场。
姬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心知虞璎滑不溜手,难以在此事上轻易拿捏,便顺势笑道:“姐姐所言极是,倒是妹妹失言了,关心则乱。”
她不再多言,又象征性地宽慰了永乐公主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借口惠妃娘娘处尚有宫务需要协助处理,姿态优雅地告辞离去,那淡紫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灵堂外的夜色中。
虞璎看着姬瑶离去方向,心中波澜不惊。关于永乐公主的归属,牵扯甚大,惠妃想借此增强自身影响力和“贤德”之名,端贵妃未必没有想法,甚至陛下……或许另有考量。
这场不见硝烟的争夺,才刚刚拉开序幕。但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无暇他顾。她又留在灵堂片刻,低声劝慰了永乐公主几句,并留下了一些自己亲手炼制的、品质上乘且有安神静心效果的普通丹药给公主,嘱咐宫人好好照料,便也起身告辞,离开了这片被悲伤笼罩的宫殿。
回转青鸾宫的路上,夜色已深,宫道两旁的石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拉长了人影,四周寂静无声。
虞璎坐在步辇上,闭目养神,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明修容已逝,人死如灯灭,万事皆空。至于其神魂是否真如宫中某些极其隐秘的传闻所言,能被接引至某件名为“百花神妃图”的远古秘宝之中,转修那前途未卜、玄之又玄的鬼仙之道。
那已是涉及更高层次力量的秘辛,与她眼下迫在眉睫的凝煞之境相比,显得如此遥远而不切实际。
而永乐公主的归属,虽注定会引动一番风波,但短期内,以陛下的深谋远虑和对这唯一子嗣的复杂态度,应当会有所安排,绝不会轻易将公主交给任何一方势力,打破后宫的平衡。她现在需要做的,是专注自身。
回到青鸾宫,虞璎并未立刻休息,而是直接开始了闭关前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准备工作。
她先是进入静室,盘膝坐下,珍而重之地取出一颗刚刚炼成的、散发着七彩云纹的上品百草蕴灵丹,纳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温暖而磅礴无比的精纯药力洪流,如同决堤江河,汹涌澎湃地涌向她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乃至深入识海,滋养着她因炼丹而消耗颇巨的神魂。
原本的疲惫与虚脱感迅速消退,消耗的神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并且变得更加凝练、纯粹,仿佛被洗涤过一般。
体内那本就浑厚精纯的青木长生真气,在这股强大药力的推动与滋养下,愈发充盈鼓荡,如同蓄满春水的湖泊,波澜涌动。道基之上,那层阻碍她踏入更高境界的、看似坚固的壁垒,在这内外交攻的磅礴力量冲击下,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可见,甚至隐隐传来了松动之感。
调息完毕,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前所未有的巅峰后,虞璎神色肃穆,将挽秋、拂冬、抹春、小喜子、小禄子等所有核心宫人再次召至跟前,进行闭关前最后的、也是最为严厉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