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朝后宫,看似琼楼玉宇,祥和平静,实则暗流从未停歇。尤其在新晋百名秀女入住各宫苑后,那潜藏于华美宫墙下的竞争与倾轧,便如同春日地底的虫豸,悄然滋生,愈演愈烈。
这批新人,大多出身寒微,骤然踏入这泼天富贵与森严规矩交织的深宫,既怀揣着一步登天的野望,也饱尝着无根浮萍的惶恐。她们不似世家女有家族作为后盾,所能依仗的,唯有自身那点微末天赋、尚显稚嫩的心机,以及那点可怜巴巴的初始份例。
资源,成了她们最先感受到的、也是最残酷的壁垒。每月发放的灵石、丹药本就有限,对于渴望快速提升修为、站稳脚跟的新人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于是,争夺便从最底层开始了。
起初只是些小摩擦。同一宫苑的两位选侍,因谁先使用公共静室修炼而争执不下;一位采女份例中的一瓶“润脉散”不翼而飞,怀疑是同屋的官女子所为,却又苦无证据;在御花园采集晨露时,为了几滴灵气稍浓的露珠,几句口角便能演变成推搡。
这些琐事,如同水面下的暗礁,虽不致命,却时刻磨损着人心,也让一些本就心术不正者,看到了可乘之机。
御花园西北角,有一片相对偏僻的竹林,林中有座废弃已久的“听雨轩”。此处远离主要宫道,平日人迹罕至,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与偶尔的鸟鸣。轩阁年久失修,朱漆剥落,檐角结着蛛网,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有几分阴森。然而,正是这份僻静,使其成了某些见不得光交易的理想场所。
这晚,亥时三刻,听雨轩内却有人影绰绰。一位身着八品选侍服饰、面容姣好却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子,正焦急地踱步,她是林顺常。而她对面的,是一位低着头,身形有些畏缩的小太监。
“东西带来了吗?”林顺常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小太监左右张望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瓶,递了过去:“林主子,这可是奴才冒了大风险才从库房夹带出来的……您要的‘蚀灵粉’……说好了,十块下品灵石……”
林顺常一把夺过小瓶,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才嫌弃地丢给小太监一个小布袋:“拿去!记住,管好你的嘴!”
小太监掂了掂布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奴才明白,奴才什么都没看见!”说罢,便像老鼠般溜走了。
林顺常握紧手中的小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与同住“秋梧苑”的孙选侍素有不和,两人曾因争夺一次在高位妃嫔面前表演才艺的机会而结怨。近日,她听说孙选侍不知从何处得了一部残缺的、却颇为玄妙的《水云诀》手抄本,修炼起来进度颇快,已隐隐有突破至胎动中期的迹象。这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凭什么你能得到功法?一个父母不过是小城商户的贱婢!”林顺常心中妒火中烧,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
次日,秋梧苑内。孙选侍心情颇佳,她刚刚结束一次修炼,感觉《水云诀》确实精妙,体内真气活跃。她与同院的几位低位妃嫔在院中闲坐品茶,分享着家乡带来的点心。
林顺常也坐在一旁,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主动为众人斟茶。轮到孙选侍时,她指甲看似无意地在茶杯边缘轻轻一弹,一丝微不可察的灰色粉末,已融入茶汤之中。
“孙妹妹,近日修炼辛苦,喝杯茶润润喉。”林顺常将茶杯递过去,语气“关切”。
孙选侍不疑有他,笑着接过:“多谢林姐姐。”便饮了一口。
起初并无异样。然而,当夜孙选侍再次运转《水云诀》时,忽觉丹田一阵刺痛,原本温顺的水属性真气骤然变得狂暴紊乱,如同脱缰野马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噗——!”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萎顿在地,气息迅速衰弱。
“来人!快来人啊!”同屋的妃嫔吓得尖叫起来。
秋梧苑顿时乱作一团。很快,司药局的医师和内廷稽查司的人都被惊动了。
医师检查后,面色凝重:“孙选侍是中了‘蚀灵粉’之毒!此毒阴损,能侵蚀修士经脉,损毁根基!幸好发现不算太晚,但……修为怕是保不住了,未来能否再修行,也是未知之数……”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一位新晋选侍,竟然在宫苑内被人下毒,几乎废掉!此事性质极其恶劣,瞬间震动了后宫底层。
内廷稽查司立刻介入调查。所有秋梧苑的妃嫔、宫女、太监都被隔离审问。现场留下的茶杯成了关键证据。经过仔细查验,终于在孙选侍用过的那只茶杯边缘,发现了极其微量的“蚀灵粉”残留。
线索指向了最后接触茶杯的几个人。而林顺常,便是其中之一。
起初,林顺常咬死不认,声称自己毫不知情,定是有人陷害。但当稽查司的嬷嬷拿出从她妆奁暗格中搜出的、与毒药包装相同的油纸,以及那个负责夹带物品的小太监在严刑下的供词时,林顺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瘫倒在地,涕泪横流,承认了自己因嫉妒孙选侍获得功法、修炼进度更快,故而购买“蚀灵粉”下毒的罪行。
处置结果很快公布:
林顺常,心思歹毒,残害同侪,触犯宫规底线,罪无可赦,着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其家族亦受牵连,其父官职被革。
那名夹带禁药的小太监,杖毙。
司药局库房管理不力,相关人等罚俸、降职。
秋梧苑管事嬷嬷监管不力,革职查办。
一场因嫉妒和资源争夺引发的风波,以一人根基被毁、一人永堕冷宫、数人受罚的惨烈代价,暂时画上了句号。
孙选侍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经脉受损严重,修为尽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被移往宫中专门收容伤病或失势妃嫔的“静思苑”将养,前途尽毁。昔日那点因得到功法而生的喜悦与希望,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而林顺常,在被打入那阴冷破败、怨气凝聚的冷宫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她为自己的嫉妒和恶毒,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此事如同一场凛冽的寒风,吹遍了后宫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新晋妃嫔之中。她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金雕玉砌的宫殿之下,隐藏着何等冰冷的残酷。争夺无处不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原本还有些松散、各自为战的新人们,在恐惧与自保的本能驱使下,开始下意识地寻找盟友,或是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一些稍有背景或天赋出众者,如苏晚晴、冷凝霜周围,悄然聚集起了一两个追随者,形成了微弱的小团体。而更多普通的新人,则变得更加沉默和警惕。
虞璎在青鸾宫得知此事详情后,默然良久。她想起自己初入宫时,虽也艰难,但至少家族尚在,亦有几分自保之力。而这些毫无根基的新人,其挣扎更加赤裸和血腥。
“新人争斗,已见血光。”她轻声对挽秋道,“传话给苏御女,让她近日务必谨慎,非必要勿出百草苑,专心药道,莫要卷入任何是非。”
“是,美人。”
此事也给虞璎提了个醒。后宫局势因新人的涌入而更加复杂,暗中的争斗已从底层开始白热化。她虽已升至六品,暂时超脱了这种最直接的资源抢夺,但更高层面的博弈,其凶险程度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与姬瑶的结盟,与司药局的经营,都需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