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艇往下沉的时候,外面的水已经黑得看不见底了。我盯着舷窗,手里的扳手贴在腿上,能感觉到一点震动,不是来自船体,是它自己在动。
苏晴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缩,耳机直接甩在地上。她脸色发白,耳朵边渗出血丝。
“怎么了?”我问。
她没说话,抬手摸了摸耳廓,指头沾了血。那副耳机外壳裂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爆的。
“琴弦断了。”她说,声音有点抖,“不是坏的,是……弹断的。”
我没懂。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共鸣器。蓝光还在闪,但图谱变了,不再是平稳的波浪线,而是密密麻麻的尖刺,像一群针头扎进屏幕。
“有人在用声波撞门。”她抬头看我,“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圣殿。”
话音刚落,整个艇身猛地一震。灯闪了一下,接着所有屏幕同时跳出红字:外部共振频率超标,结构稳定性下降。
我抓起对讲机:“所有人回后舱!关掉非必要设备!”
张兰芳已经站起来了。她一把抽出腰间的刀,刀身展开,金光一闪,直接插进舱门接缝。那一瞬间,空气像是被劈开,嗡的一声响,一道弧形的光盾贴着金属墙铺开。
“蹲下!”她回头吼,“靠墙!别乱跑!”
大妈们本来挤在角落,听见这话立刻围成一圈,把几个学生挡在中间。有人还穿着广场舞的花外套,这时候也不管了,一个劲儿地拍旁边人肩膀:“别怕别怕,老娘当年跳《最炫民族风》的时候音响炸了都没怂过!”
第三次震动来得更快。这次连地板都在抖,我扶着椅背才没摔倒。赤霄的光盾出现了一道裂痕,像是玻璃被敲出细纹。
苏晴趴在地上捡她的耳机,手指发颤。我走过去想拉她,她摇头:“别碰我耳朵,还在响。”
“响什么?”
“唱歌。”她咬牙,“就是那个频率,但它现在加了个调,像是……应和。”
我回头看沈皓。他那边视频通着,脸贴在平板上,眼镜歪了也没管。
“听到了。”他说,“这波不是自然的,是人为增强过的。他们改了发射源,功率至少翻了三倍。”
“谁?”
“新秩序党。”他敲了两下键盘,“刚才截到一段加密信号,开头是他们的代号。他们在海底装了阵列式声波炮,目标不是摧毁,是共振。”
“共振什么?”
“圣殿。”他抬头,眼神有点吓人,“他们想把它震醒。”
我还没回话,织网者的声音突然在舱里响起来。不是机械音,是杨建国的声音,温和但急促。
“声波频率与潮汐琴共鸣系数超过阈值。”他说,“再三分钟,圣殿结构将崩溃。所有星髓构件会在共振中解体。”
灯又闪了一下,这次灭了两秒才亮。氧气循环的警报开始滴滴响。
“三分钟?”我骂了一句,“我们离入口还有多远?”
“不到五百米。”沈皓说,“但你现在冲过去也没用,外面水压太高,声波一炸,整片区域都会塌。”
张兰芳撑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光盾上又添了几道细纹,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
“你还能坚持?”我问。
“能。”她喘了口气,“但得有人帮我顶住后面那股劲儿。”
我转头看大妈们。她们一个个蹲在地上,手挽着手,有人嘴里还在念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你们干嘛呢?”我问。
“打拍子。”其中一个抬头,“刚才那声音有节奏,我们跟着喊,好像能抵一下。”
我愣了。再看屏幕,果然,共振曲线在她们喊口号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平缓。
“操。”我笑了,“真行。”
“别光笑。”张兰芳瞪我,“赶紧想办法,我这刀快劈不动了。”
我蹲下来,把扳手贴在舱壁上。它烫了一下,然后开始震动,频率和外面的声波差不多。我闭眼,试着顺着那股震感往深处探。
有东西在回应。
不是语言,也不是画面,是一种“痛”的感觉,像是金属被人硬掰开,又像是某种巨大的东西在挣扎着不想醒来。
“它在叫。”我睁开眼,“圣殿在叫。”
“你说啥?”张兰芳问。
“它不是死的。”我说,“它知道有人在砸它的门。”
沈皓那边突然出声:“等等,碎片动了。”
我扭头看视频。检测盒里的那块暗紫色金属,表面纹路正在快速旋转,不再是之前的爬行,而是像拼图一样重组。
“它在接收信号。”苏晴说,“不只是接收,它在……翻译。”
“翻译给谁?”
“给下面。”她指着地板,“它在告诉圣殿,有人来了。”
我站起来,走到前舱控制台。自动驾驶早就瘫了,手动模式也卡在半路。我看了一眼深度计:7983米。
“还能往前开吗?”我问驾驶员。
“不行。”那人摇头,“动力系统被震松了,再往前可能散架。”
“那就别开了。”我说,“等他们下一波攻击。”
“你疯了?”张兰芳喊,“等着被震死?”
“不。”我盯着舷窗外的黑暗,“他们在用声波找门,我们就用他们的声音,听听门里有什么。”
狗王不知什么时候蹭到我脚边。它没叫,只是耳朵一直竖着,脖子上的苹果核项圈微微发亮。
“你也听见了?”我低头。
它抬头看我,眼神不像平时那么傻乎乎的,反而很清醒。然后它转身,朝着舱门方向低吼了一声。
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它说……”苏晴突然开口,“别等下一波,它们已经在撞了。”
话音刚落,第四次冲击来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整个运输艇像是被巨锤砸中,横着甩了一下。赤霄的光盾碎了,张兰芳被震得跪在地上,刀差点脱手。
大妈们抱成一团,有人开始喊:“一二!一二!”声音乱七八糟,但居然真的让震荡弱了一瞬。
我扑到扳手边,一把抓住。它烫得吓人,但我没松手。那股震动顺着胳膊往上爬,直冲脑门。
我看到了。
不是画面,是声音的形状。
一道巨大的门立在海底,门上刻着和碎片一样的符文。那些符文在动,在唱,而外面的声波,正一拨一拨地砸在上面。
门在裂。
每震一次,裂一条缝。
里面的东西,正在往外渗。
“准备逃生舱。”我松开扳手,嗓子有点哑,“所有人,后舱集合。”
“你不走?”张兰芳问。
“我得留下点东西。”我从工具箱里掏出一根焊枪,又撕了块布条,把扳手绑在驾驶杆上,“它认得这把破铁疙瘩,说不定能帮后面的人找到路。”
“你他妈别搞牺牲那一套。”她站起来,刀重新举着,“要留一起留。”
“没人要留。”我说,“你们带着学生先走。我断后。”
沈皓在视频里喊:“杨默,织网者收到新信号了!”
“说!”
“不是声波。”他盯着屏幕,“是心跳。从圣殿底下传来的,每十二秒一次,和之前那个频率同步。”
舱里一下子安静了。
狗王突然冲着舷窗狂吠。
我走过去,贴在玻璃上。
远处的黑暗里,有一点微光闪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
像是呼吸。
又像是,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