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的轰鸣如同困兽的咆哮,隔着厚重的岩层与泥土,闷闷地传上来,震得脚底发麻。留守在皇陵外围警戒区域的秦苍猛地按住腰间佩刀的刀柄,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向那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陵墓甬道。
“里面什么动静?”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身边的几名胤国遗民精锐同样神色凝重,下意识地围拢过来,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回禀首领,震动是从一刻钟前开始的,时断时续,越来越强。”一名负责监听地面动静的士兵快速回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不像是普通地动,倒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打起来了。”
秦苍眉头紧锁,古铜色的脸庞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那道横过眉骨的旧伤疤也愈发狰狞。他抬头望向夜空,几片乌云正慢悠悠地飘过,遮住了本就黯淡的星子。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着这片皇家陵寝,连夏夜的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死寂和那来自地底深处、越来越清晰的能量余波。
他想起那个自称云薇公主的女人,还有那个本该是死敌的北凛将军萧彻。他们执意要深入这禁忌之地,说是要寻找北凛国师篡改历史、掠夺国运的证据。他至今仍对那位“公主”的身份和能力将信将疑,若非她之前几次三番展现出的诡异本领(他更愿意称之为“诡秘术法”)和对胤国旧事的了解,以及萧彻那不容置疑的态度,他绝不会允许他们踏入这大胤最后的安魂之所,更遑论带人守在外面接应。
“首领,看那边!”另一名士兵突然压低声音,指向陵园东南角。
只见那片区域上空,原本平静的夜空中,竟隐隐汇聚起一丝丝极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浑浊气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缓慢旋转,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污秽感。而与之相对的,他们脚下所站的土地,似乎正散发出一种微弱的、温暖而厚重的抵抗意志。
“是龙脉……龙脉在反抗!”一名年岁稍长、曾听祖辈讲述过地脉传说的老兵失声低呼,声音带着激动与颤抖。
秦苍心头巨震。他虽不精通术法,但身为武将,对山川地势、气机流转自有感应。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片承载着大胤列祖列宗英魂的土地,正苏醒着一股沉睡已久的力量,在与某种阴邪的存在激烈对抗。
难道……那云薇公主说的,竟是真的?
“传令下去!”秦苍猛地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所有人,最高警戒!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陵墓入口,也不许放任何人进去!”他顿了顿,补充道,“若……若只有公主和萧将军出来,立刻接应。若有其他‘东西’跟出来……”他握紧了刀柄,指节泛白,“格杀勿论!”
“是!”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百里之外,北凛大军驻扎的前线营地主帐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悬挂在屏风上的巨幅军事地图。一身戎装的萧彻副将——副将周骁,正对着地图凝神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是萧彻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也是极少数知晓萧彻真实动向和部分内情的人。
突然,他怀中的一枚温润白玉佩毫无征兆地发起热来,热度迅速攀升,甚至有些烫手。
周骁脸色骤变,猛地将玉佩掏出。只见这枚萧彻临行前交予他、据说与某种护身阵法相连的玉佩,此刻内部竟隐隐浮现出几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血丝,玉质本身也在微微震颤,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
“将军……”周骁霍然起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玉佩的异状,只说明一件事——萧彻遭遇了极其严重的危险,甚至可能……是生死危机!而且,这危险并非来自普通的刀剑兵马,而是涉及到了他们这些凡人难以理解的领域。
他立刻想起萧彻离开前的嘱托:“若此玉示警,或京城有异动传来,你便依计行事,稳住军心,必要时……可便宜行事。”
“来人!”周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厉,“传令各营,加强巡哨,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兵马!再派一队精锐斥候,往皇陵方向探查,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他必须稳住!将军不在,他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无论皇陵深处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确保大军不乱,确保将军留下的后手能够顺利启动。他紧紧攥着那枚发烫的玉佩,目光投向皇陵的方向,充满了担忧与决绝。
而在地脉冲突的最核心,北凛国都,钦天监最高的观星塔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玄冥国师依旧盘坐在那个复杂的阵法中央,但他周身缭绕的黑色雾气不再平稳,而是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他面前悬浮的一面由水银与某种黑色矿石粉末构成的镜面上,原本清晰映照出的、代表大胤龙脉的黯淡金色光流,此刻正剧烈地扭曲、挣扎,其核心处,一点顽强无比的土黄色光芒正不断闪耀、扩张,甚至隐隐有将周围墨色污染逼退的趋势!
镜面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
“冥顽不灵!”玄冥低喝一声,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他没想到,那本该如同待宰羔羊般被吞噬殆尽的地脉残魂,竟能爆发出如此力量。这绝非地脉自身的反抗,定是有人在地脉核心处搞鬼!
是那个漏网的胤国公主?还是……萧彻?
他眼中寒光一闪,双手法诀骤然一变,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舞动,带起道道残影。更多的黑气从他袖中涌出,注入脚下的阵法,又通过阵法与遥远皇陵下方的噬运玺虚影相连。
“既然不愿乖乖被吞噬,那就彻底碾碎你的灵性,化为纯粹的养料吧!”
他要以更强的邪术,强行镇压地脉的反扑,并将那藏在地下的虫子,一并碾死!
……
皇陵地宫深处。
云薇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着胸前那枚冰冷的合金探针,另一只手与萧彻的手紧紧交握。两人的力量,通过这简单的接触,似乎也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萧彻虽不懂术法,但他那历经沙场淬炼出的、坚不可摧的意志力,本身就如同一柄利剑,为云薇引导的地脉共鸣提供了最坚实的精神后盾。
加上那跨越时空、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未来信念之力,云薇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与脚下这片广袤的土地连接在了一起。她“看”到了那条被墨色锁链重重缠绕、伤痕累累的金色巨龙,它原本黯淡的眸子正重新燃起愤怒的火焰,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发出震天的咆哮。
“它在回应我们!”云薇喘息着,声音却带着兴奋,对萧彻,也是对无数弹幕观众说道,“地脉的灵性并未完全泯灭!”
【加油!薇姐!我们都在!】
【感觉像是在玩一个超真实的全息游戏,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把我们的力量借给龙脉!干翻那个邪玺!】
萧彻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调整着呼吸,努力适应着体内那股陌生的、蓬勃的生机(来自生命织缕)与依旧隐隐作痛的旧伤,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充满恶意的威压并未因刚才的反击而减弱,反而在酝酿着更恐怖的风暴。
果然,悬浮于半空的噬运玺虚影在短暂的黯淡后,血光再次暴涨!这一次,它不再分化能量触手,而是整个玺印开始剧烈震动,其上的黑色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粘稠的石油般流淌、滴落。滴落的黑色液体在下方的黑暗潭水中迅速扩散,所过之处,连那些刚刚亮起些许的土黄色光芒都被迅速污染、吞噬。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吞噬之力笼罩下来,仿佛要将整个地底空间,连同其中的所有生灵与意志,都彻底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云薇闷哼一声,感觉刚刚建立起来的地脉共鸣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和压制,精神如同被无数根针扎般刺痛。那面由地脉之力凝聚的土黄色光盾,在黑色液体的侵蚀下,光芒迅速黯淡,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不好!对方开大了!】
【压力好大,感觉屏幕都要黑了!】
【主播顶住啊!】
“它要强行吞噬地脉核心!”云薇咬牙道,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对方的力量层级,远超她的想象。
萧彻眼神一厉,猛地松开云薇的手,强忍着胸腔间翻涌的气血,一把抄起之前掉落在地的佩剑。剑身出鞘,寒光乍现!他虽然无法直接对抗这种超自然力量,但武者的直觉告诉他,必须做点什么,打断那玺印的施法!
就在他凝聚全身力气,准备将那柄伴随他征战沙场的利剑掷向噬运玺虚影的刹那——
“昂——!!!”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充满了愤怒、不屈与威严的龙吟,猛地从地脉深处炸响!
这声龙吟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无论是地宫中的云薇和萧彻,还是外围的秦苍等人,甚至是远在军营的周骁,以及钦天监塔上的玄冥,都在这一瞬间,心神剧震!
伴随着这声石破天惊的龙吟,那原本被黑色液体侵蚀、光芒黯淡的土黄色光盾轰然爆开!并非碎裂,而是化作无数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箭,以无可阻挡之势,逆冲而上!
金光与黑液猛烈碰撞、交织、湮灭!
整个地底空间被刺目的光芒照亮,如同白昼。那噬运玺的虚影在这纯粹而磅礴的地脉本源力量冲击下,发出了刺耳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声响,血光瞬间溃散,玺印本身也变得虚幻不定,仿佛随时可能消散!
地脉之龙,在绝境中,发出了它被污染以来,最强烈、也是最愤怒的一次反击!
龙吟初响,天地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