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雨消散后的第三天。
钢铁壁垒-2号，地热能源核心，“心脏”。
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彻了四十八个小时，像一只濒死的巨兽，发出最后的哀鸣。巨大的涡轮机组因为过载而剧烈颤抖，外壳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色裂痕，灼热的蒸汽从裂缝中嘶嘶喷出，将整个控制室变成了一个高温高压的炼狱。
“废物！一群废物！”
曾经的壁垒首席能源官，LV.42的【能量调律者】巴顿，正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脸上昂贵的义体闪烁着混乱的电火花，一拳砸在早已失灵的控制台上，换来的只有一阵钻心的剧痛。
他的技能，【能量亲和】、【数据流优化】、【过载抑制】，这些曾经让他能像指挥自己的手臂一样掌控整座能源核心的“神力”，现在……都变成了灰色。它们只是他记忆里的一串名词，再也无法引动一丝一毫的能量共鸣。
“巴顿大人，核心温度已经超过临界值了！再不想办法，我们……我们整个壁垒都会被炸上天！”一个年轻的工程师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想办法？我想什么办法？”巴顿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系统’没了！‘系统’！你懂吗？这就好像……好像神把我们的脑子给挖掉了一块！我怎么知道这些该死的管子是怎么连的？！”
他不知道。在场的所有“工程师”，都不知道。
他们是“系统”时代的产物。他们学习的不是物理和工程学，而是如何更高效地使用技能，如何将自己的精神力与数据化的设备进行“同步”。他们是优秀的“操作员”，但现在，当操作界面消失后，他们对着这台由数百万个零件构成的、遵循着冰冷物理法则的钢铁造物，束手无策。
就在控制室陷入彻底的绝望，甚至有人开始哭喊着写遗书时，一个苍老、沙哑，仿佛被蒸汽熏了半辈子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让……让开。”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油污工作服、佝偻着背的老人，正拄着一根铁棍，颤巍巍地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的胸牌上写着他的名字和等级——王承福，LV.1，【清洁工】。
“老王头？你疯了？这里快炸了！”有人喊道。
巴顿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呵斥这个不分场合的底层垃圾滚出去。但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因为老王头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走到一面墙壁前，那里挂着一张早已被当成装饰品的、巨大的、泛黄的纸质图纸。那是“心脏”在“系统”降临之前的……原始设计蓝图。
老王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张图纸的瞬间，爆发出了一种……近乎于信仰的光芒。他扔掉铁棍，用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近乎贪婪地抚摸着图纸上的每一条线路，每一个阀门标注。那些复杂的符号和数字，在别人看来如同天书，但在他眼中，却是一首……最美妙的交响乐。
“找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b-7区，13号泄压阀……手动闭锁……该死的，他们把旁路给焊死了……”
他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命令口吻的语气，对上了巴顿震惊的眼睛。
“需要一把三十六号的液压剪，一根超导冷却棒，还有……两个不怕死的，跟我去b-7区。”
那一刻，这个LV.1的清洁工，身上散发出的气场，竟比LV.42的首席能源官，更像一位……主宰此地的君王。
巴顿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当他看到老人眼中那份对自己所学知识的绝对自信时，他那因失去力量而空虚的内心，第一次……感到了敬畏。
正在此时，控制室的大门被暴力撞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领头的队长甚至没有看巴顿一眼，径直走到王承福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王承福工程师！”队长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奉张铁拳将军最高指令！我部‘守护者’第七小队，奉命前来确保您的绝对安全！您的一切指令，都将被视为最高优先级执行！”
整个控制室，死一般的寂静。
巴顿和所有前“人上人”的工程师们，呆呆地看着那个被精锐士兵们如同珍宝一样护在中间的、LV.1的清洁工。
他们终于……迟钝地，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力量的潮水……真的退去了。
一个属于知识与技术的，全新的“贵族阶级”，就在这座即将爆炸的熔炉里，悄然……加冕。
……
与此同时，在三千公里外的一处临时难民营。
混乱，是这里永恒的主题。食物的争抢，地盘的斗殴，绝望的哭嚎……没有了“系统”的约束，人性最原始的恶，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蜷缩在角落里，躲避着几个成年男人的欺凌。她叫“小哑巴”，因为她从来不会说话。在过去，她那面板上【精神缺陷】的负面状态，让她成为了最底层的存在。
骚乱的源头，是一场意外燃起的大火。帐篷被点燃，火势在狂风的助推下迅速蔓延，将几十个来不及逃跑的伤员和孩子困在了火场中央。
人们惊恐地尖叫着，四散奔逃。没有人去救火，因为他们的【水流术】和【控风】技能，都已经失效了。
就在火焰即将吞噬一个婴儿的摇篮时，那个一直被欺负的“小哑巴”，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深潭，倒映着熊熊的烈火。她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是……伸出了她的小手。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神迹。
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水汽，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疯狂聚集。它们凝结成水珠，汇聚成水流，最终……形成了一条晶莹剔透的水龙，盘旋在小女孩的头顶。
她的小手轻轻一挥。
水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俯冲而下，精准地浇灭了火场，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
整个难民营，陷入了比火焰燃烧时更可怕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女孩身上。那目光里，不再是鄙夷和欺凌，而是……极致的恐惧，和……原始的崇拜。
她，和晨风一样。她的力量，不来自于那个冰冷的“系统”。
它来自于……她自己。
一个新的“贵族阶级”，一个依靠血脉与天赋的阶级，在废墟与火焰之中，同样……悄然成型。
……
【源点】核心。
墨菲的全息地图上，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一些代表着旧世界工业、科技和知识节点的区域，正在被代表着秩序的绿色光点，一个个重新点亮。每一个绿点的亮起，都意味着一位像王承福一样的“知识贵族”，被张铁拳的铁腕手段，推上了历史的舞台。
而在广袤的、代表着混乱的红色区域里，一些极其微弱、但又无比明亮的金色光点，正如同黑夜里的星辰，一颗，又一颗地……亮起。
“看到了吗，将军？”墨菲指着那些金色的光点，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敬畏，“那是……‘变量’。是像晨风那样的孩子……是这个新世界里，天生的……神只。”
鹰眼沉默地看着地图。他那曾经只信奉钢铁与秩序的大脑，正在被这幅全新的世界画卷，冲击得摇摇欲坠。
“知识……与血脉。”墨菲喃喃自语，像是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宪章，“这就是……新世界的贵族。一个依靠过去，一个……代表未来。”
而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它们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依旧在沉睡的少年。
灰鸦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她只是感觉到，怀里的零，身体似乎不再那么冰冷了。他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她低下头，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睡吧。”她轻声说，“外面的世界……很乱。”
“但这一次，在你醒来之前，我们会努力……把它变得……好一点点。”
一个由凡人主宰的新纪元，就在这混乱与希望的交织中，艰难地……塑造着它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