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怒骂曹操后,转向刘备,拱手道:“父王,当务之急,是迅速平定陇右之乱!”
刘备脸上那沉痛的表情,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问计于法正、庞统:“孝直、士元,局势危殆,如之奈何?”
庞统眉头紧锁,他对陇右具体情况了解不深,一时难以拿出完善策略。
法正目光闪烁,他略一沉吟,便清晰地说道:“大王,危机虽重,亦有破解之道!羌、氐部落反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各怀鬼胎,并非铁板一块。此乱,只需大王亲自坐镇陇右,凭借威望,对诸部分化瓦解,剿抚并用,再令马孟起将军以其在羌人中的声望进行招抚,则其乱不攻自破,甚至可化其为我所用。”
“至于鲜卑,”法正语气转冷,“骑兵来去如风,我军虽得陇右,但时日尚短,骑兵不足,难以在旷野与之争锋。唯有拒敌于外,方为上策!南安有马超将军,安定有庞德将军镇守,此二处暂无大忧。当务之急,需遣上将一员,守住陇右与河西走廊的咽喉——萧关!只要萧关不失,便可将河西鲜卑主力阻于关外!胡人利在掳掠,不善攻坚,久攻不下,粮草不济,必然退却。”
“而对于已经潜入陇右的鲜卑骑兵,”法正眼中寒光一闪,“必须遣大军全力搜剿,全部歼灭,一个不留!草原之贼,畏威而不怀德!唯有施以雷霆手段,尽数歼灭,方能彰显我大汉天威,亦可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羌氐部落,使其不敢再叛!”
法正的策略,思路清晰,对症下药,既有政治手腕,也有军事狠辣,听得刘备连连点头。
“孝直所言甚善!”刘备心中稍安,深思片刻,目光在帐下诸将中扫视,最终落在了沉稳持重的张任身上,正准备开口点将。
就在这时,刘封再次出列,朗声道:“父王!儿臣有一人选,或可担此守关重任!”
“哦?封儿欲举荐何人?”刘备问道。
刘封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刚刚被自己骂得抬不起头的郝昭,拱手道:“儿臣保举,原陈仓守将——郝昭!郝将军乃善守之将才!且其久在关中,熟悉地理民情。值此萧关危殆之际,儿臣愿以性命,保举郝将军,镇守萧关!”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郝昭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望向刘封。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宁死不降的俘虏,这个刚刚还厉声斥责他的蜀汉世子,竟敢在如此关键时刻,举荐他去守关乎全局的战略要地?
刘备也是明显一愣,略显迟疑地看向帐下那个刚刚还声称“有死而已”的败军之将。但他是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了刘封的深意——这既是千金买马骨,展示无比信任的攻心之计,更是对郝昭善守之才的精准利用。萧关乃边防要冲,正需此等能拒敌于城门之外的良将。况且,让一位刚刚“弃暗投明”的降将去抵御曹魏引来的胡人,在道义归属与忠诚考验上,对郝昭而言,无疑是一次直叩心扉的触动。
他心念电转,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迟疑,顷刻间化为无比的郑重与恳切。但见他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座,快步走到郝昭面前,在对方惊愕之际,一把握住那双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脸上满是动容与恳切,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哽咽:
“郝将军!今有塞外草贼,受曹氏蛊惑,犯我汉家河山,屠戮我汉家百姓!备深知将军忠义无双,更知将军善守之名冠绝天下。为天下苍生计,为华夏衣冠存续,备恳请将军,助我等一臂之力,镇守萧关!扬我汉威,护我黎民!备,在此拜托将军了!”
话音未落,刘备竟对着这位败军之将,深深一揖!
这一拜,情真意切,将礼贤下士之风展现得淋漓尽致,更把守关之责拔高到护卫华夏文明存续的高度,给予了郝昭前所未有的信任与尊重,与曹操“引狼入室”之行形成鲜明对比。
郝昭目睹这位名满天下的汉中王如此屈尊降贵,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听着那“扬我汉威,护我黎民”的铿锵之言,如重锤般撞击他的心灵。他想起刘封之前的怒斥,曹操的某些作为,与刘备此刻的胸怀相比,高下立判。
一股热血直冲顶门,所有犹豫、顾虑乃至所谓的“气节”,在这巨大的信任和“汉家”大义面前,顿显苍白。郝昭猛地后退一步,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却洪亮:“败军之将郝昭,蒙大王不弃,如此信重!昭纵肝脑涂地,难报大王知遇之恩于万一!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誓守萧关——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好!好!好!”刘备连说三个好字,眼中也泛起湿润,连忙俯身将郝昭扶起,“我得伯道,如虎添翼也!我大汉正是因为有诸位忠勇之士,方能薪火相传,不绝于缕!”
看着这君臣相得的一幕,站在一旁的刘封心中暗自感叹:“父亲真不愧是大汉魅魔啊……这人格魅力,谁能顶得住?”
刘备当即下令:“即封郝昭为偏将军(其在曹魏仅为校尉),张苞为副将,拨付三千精锐,火速前往萧关布防!一切关防事宜,皆由郝将军决断!”
“末将领命!”郝昭慨然应诺,与张苞一同出帐准备,步履间已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依旧坐在一旁的郭淮。
刘备顺势走到郭淮面前,语气同样恳切:“郭将军,久在关中,熟悉羌氐情状,深知胡人性情。如今羌、氐为乱,陇右不宁,非将军之才不能速定。备恳请将军,为天下计,助我平定叛乱,安靖地方,使百姓免遭涂炭。若将军应允,备必以国士相报!”
郭淮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被委以重任的郝昭,再听着刘备诚挚的邀请,心中岂能毫无波澜?他家族虽在曹魏,但他本人亦是汉人,引胡入寇非其所愿,平定边患方是男儿所为。尤其是对比曹操引胡人入关的行径,刘备这边高举的“汉家大义”旗帜,更具道义上的吸引力。
他内心其实已心动不已,嘴唇微动,但一想到太原郭氏满门的安危,那千斤重的担子最终还是压下了翻涌的热血。他最终只是复杂地叹了口气,对着刘备深深一揖,摇了摇头,依旧沉默不语。
刘备见状,知事不可强求,心中惋惜,却也不再相逼,只是温言道:“既如此,备亦不强求。将军且安心在此住下,待他日想通,备随时虚席以待。”遂令军士以礼相待,送郭淮回营安置。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却在刘备父子的巧妙运作下,化为了招揽一员善守大将的契机。郝昭的归降与受命,不仅缓解了萧关的危局,更向天下人展示了刘备的胸襟与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