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虚揽秋月婵腰侧,脚下波纹一闪,两人已立于胧天镜内。面前,沉星神树巍然耸立。
树身已拔高至二十余丈,苍黑枝干撑开如伞盖,遮蔽大半天空。树皮开裂处隐见流光,吞吐着四周游离的五行灵气。站在树下,沉甸甸的压迫感自头顶罩下,让人胸口发闷。
“便用此树一试。”
周开盯着树干,掌心向上平摊。一团融金色的光液在指掌间翻涌,热浪随着元阳之气荡开。
秋月婵素手抬起,指尖垂落几缕清冷银辉。那光泽并非寻常灵力,触及空气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连虚空都在这股阴柔力量下消融。
“去。”
两人未通一语,同时挥袖。金银二气在半空缠绕,既未炸裂也未排斥,反而无声无息地融为一体,化作一团灰蒙蒙的气流,沉沉地压入树根处的泥土。
地面微颤,树身猛地抖动,满树叶片相互拍打,声如潮涌。粗糙的树皮表面迅速褪去晦暗,浮出一层半透明的琉璃质感,气息竟然多了一丝圆融通透的意味。
扭曲的枝丫自行舒展,调整角度迎向高处。叶片变得肥厚翠绿,金银辉光顺着叶脉流淌,宛如活物的血管在搏动。
周开按住树干,掌心下的触感不再是死物,反而传来一阵清晰的律动,如同触摸到了脉搏。
“并非单纯的年份增长!”
单一造化气只催长,但这阴阳合抱之气,竟让其生灵,顽木开窍!
“通灵了。”秋月婵指尖刚触及垂下的枝条,那嫩叶便自动卷上她的手指,亲昵地摩挲。
“夫君,你的浑天锤若以此重新祭炼,离通天灵宝便真的只差临门一脚。”
周开收手,指腹搓了搓残留的灵气,眼中精光大盛:“月婵,再试试灵药?”
四目相对,秋月婵呼吸微促。普通灵药若是能拔高品阶,那便是化腐朽为神奇,足以在交易会上掀起腥风血雨。
“试试。”半个时辰后。石台上那株灰扑扑的灵草已大变样。通体晶莹如玉,叶片边缘生出道纹,浓郁的药香充斥整个空间,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成了。”周开拍板,“把蚀鬼谷那株金魂果树挪进来。那东西本就能助人突破化神中期,若经造化气灌溉,对返虚修士便是致命诱惑,正好拿去交易会换资源。”
秋月婵略一沉吟,秀眉微蹙:“金魂果树娇贵,这胧天镜内五行灵气虽然浓郁,却唯独缺了那股子阴森鬼气,养不死也养不活。”
“鬼气?我们要多少有多少。”
周开手腕一翻,一只莹白宝匣落在掌心。匣盖滑开,里面赫然是一颗漆黑的心脏。
秋月婵美眸微眯,指尖隔空轻点那颗心脏,不由得赞叹:“纯粹的古魔本源。虽凶煞,却也精纯。怪不得夫君对修炼魔功这么感兴趣。”
啪的一声,周开扣上匣盖。
“如今你我修为大进,再加上通天灵宝,还怕镇不住一颗死人心?”
两人沉入地底。周开祭出浑天锤,生生在地脉深处轰出一处方圆两千里的空腔。
魔心封印一揭,魔气顺着地脉炸开,四周岩壁瞬间爬满黑霜。凄厉的嘶吼声在空腔内回荡,原本土黄色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成焦黑,空气粘稠腥臭,吸入肺腑便觉冰寒刺骨。
周开去了蚀鬼谷一趟,将金魂果树移植在此,根系便贪婪地扎入焦黑土壤,叶片间发出满足的沙沙声。
“云曦。”周开对着虚空淡淡唤了一声。
一道锋锐之气凭空切开翻涌的魔雾,硬生生逼出三尺净土。七彩霞光聚拢,化作一道看不清面容的曼妙人影,悬于污浊之中。
“太脏。”云曦声音空灵,却透着明显的嫌恶。霞光在她周身流转,抗拒着周围的阴煞,“人心之浊尚有救,此地之浊,我不喜。”
“这东西桀骜,得有把利剑悬在头上才老实。”周开指了指穹顶,“上方布了‘双极纳元聚灵阵’,污秽进不来,留给你的,只有最纯粹的天地灵气。待寒衣出关,你便自行认主。”
云曦不再多言,化作一道乌金流光铮然出鞘,悬停在魔心正上方,剑尖直指那搏动的源头。
“迷雾遮眼,剑心通明。既然入局,便由不得它了。”
处理完这些,周开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历幽瓷。“晾了一个月,火候差不多了。今日这腰,为夫替你撑。事了之后你便留在此处修炼,不用再去洛城了。”
历幽瓷顺势靠上来,冰凉的手指勾住周开掌心:“不仅是外人,连爹和大哥都被北域的繁华迷了眼。但我立过誓,劫渊谷的血仇,不死不休。”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旋即化作依恋,“幸好有夫君和月婵姐姐,我这天道大誓,终于是放下心来。”
“幽瓷,你既是我的女人,你的誓言便是我的因果。那宋杨两家若是听话便罢,若是不听话……”
周开反手握紧她的柔夷,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听话便赏口饭吃,不听话……北域荒地多,埋几具尸骨也不挤。走,去看看这群‘聪明人’,你尽管发号施令便是。”
……
东梁峰半山,茶室雅致。
历绝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吹着茶沫,身旁的历启文正把玩着手中茶盏,父子俩神色如常,仿佛只是来闲聊。
对面,宋不奇与宋天成父子面无表情。
唯有杨家的杨中磊与杨凌二人屁股下像长了刺,身子动来动去。他们时常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不喝,又重重放下,眼神止不住地往那两把空荡荡的主位上飘。
“历师兄。”杨中磊终是忍不住了,指关节叩了叩桌面,“晾了我一个月,周师兄与宗主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历绝峰眼皮都没抬:“急了?腿长在杨师弟身上,北域这么大,想走谁还拦着你不成?”
杨中磊脸皮抖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师兄这话说的。三家同气连枝,哪能说走就走。只是……东域那穷乡僻壤,如今日子刚好过些……”
“杨中磊。”历绝峰突然直呼其名,手中茶盏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我看你是好日子过糊涂了。我曾劝过你,莫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三家与通天峰一脉共治劫渊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咔嚓。
杨中磊手中的热茶还在冒气,杯沿却瞬间爬满了白霜。
大门轰然洞开。两朵惨白的魂火无声飘入,如同两只死寂的眼睛,幽幽悬在主位两侧。
历幽瓷赤足踏霜而入,黑裙拖曳在地,身后仿佛跟着重重鬼影。她看也没看众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苍白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指尖一点惨白魂火若隐若现。
周开晃悠悠地走进来,随手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翘起二腿,仿佛只是来听曲儿的。
历幽瓷歪着头,死寂的眸子盯着缩在角落的杨凌:“杨师弟。当年你说唯我马首是瞻。这话,是烂在肚子里了?”
杨凌被那目光一扫,冷汗顺着鼻尖往下滴,慌忙躬身到底:“在下不敢!若无宗主提携,杨某早已是东域一堆枯骨,此恩此德,万死不敢忘!”
“既然记得,那杨家私下那些动作是给谁看的?”历幽瓷指尖的魂火猛地暴涨,化作一只狰狞鬼首,“怎么?觉得我的天道誓言砸不到你们头上?”
“宗主!”杨中磊咬着牙站出来,挡在杨凌身前,“仇自然是要报的,只是……东域狭小,灵气稀薄,即便灭了天泉宗,我等此生也无望返虚。修士逆天而行,总要为前程争上一争。既然已在北域立足,何不……”
“争前程?”
一直把玩茶杯的周开突然笑了。
他站起身,右手虚握。
嗡!
整间茶室的空气瞬间被抽空。
一柄巨锤凭空砸在他掌心。五色雷光在锤面疯狂游走,噼啪作响。茶桌瞬间化为齑粉,连带着地面的石砖都寸寸龟裂。
杨中磊只觉胸口被压了一块万钧巨石,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风箱声,一身化神灵力被死死锁在气海,动弹不得。
周开拖着浑天锤,锤头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
“杨师弟,别避重就轻。”
“那跨域传送大阵,是我发现并修复的。”
“这绮云山脉,是我的基业。”
“灭泉山乃是我周开和岳父杀出来的。”
咚!
锤头落地。
整座茶楼剧烈一颤,杨中磊周身瞬间亮起一层护体灵光,试图抵挡这股威压。然而仅仅坚持了一息,那灵光便如蛋壳般碎裂。
“这些东西,与你何干?你想分润,想留在北域享福,可以。”周开俯身,脸庞逼近杨中磊,眼神凶戾如魔,“胜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敢……师弟……不敢了……”杨中磊声音颤抖,头颅深深垂下,“杨家听令……”
周开嗤笑一声,巨锤凭空消失。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坐回原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历幽瓷扫视全场,声音清冷:“既无异议,那便立规矩。历、宋、杨三家,即日起,每年所得灵石、资材,必须上交三成,充入宗门宝库,以作未来反攻东域之用。”
“少一颗灵石,莫怪本宗主无情!”
茶室内一片死寂。宋杨两家看着那个正给历幽瓷倒茶的男人,连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