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瞥了蒋无舟一眼,嘴角一勾:“行了,别显摆了。以蒋少主的眼界,看出天上这大河是什么来头没有?”
蒋无舟收起那副张狂模样,仰头望着奔流不息的星河,眉头紧锁。“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但我猜得到。”他声音沉了下去,“我家中返虚老祖施展神通,能引动法则之力。当法则凝成实质,就是这般景象。”
周开眉梢一扬:“返虚修士就有这等威势?”
“我爷爷可没这么大能耐。”蒋无舟摇了摇头,眼中是少见的凝重与敬畏。“这条法则大河贯穿整个倒天窟,怕是合体期,甚至大乘的手笔。”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周开,“这种存在,不是我等能撼动的。你已是化神,初涉法则,飞近些应该能感觉到什么。”
周开脚下一点,身形已化作一道黑影射向星河边缘。
他在百丈外站定,没有再靠近,神识全力向前探去。
神识触及星河的瞬间,周开身形微僵,那大河分明近在眼前,神识却未触及实体,反而像穿过一层无形壁障,坠入一片空寂。
此物明明在此处,神识却感其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
“空间法则……”周开低声自语。
他心念微动,一拍储物袋,殷礼便立于他身前。
周开下令,殷礼伸出手臂,五指张开,径直插向奔流的星河。
流淌的星沙与河水径直穿过殷礼的掌心与手臂,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更无半点涟漪。
殷礼的手掌与奔涌的河水彼此穿过,互不相干。
沈寒衣飞至周开身侧,目光越过星河,落在远处一队身穿暗红服饰的修士身上。“往前走吧,他们是蚀心门的人。”
周开收回殷礼,目光扫过四周。此地修士仍有数百,三三两两散布在琼楼玉宇之间,或探查洞府,或仰望星河。
“不急。”周开声音平淡,“人多眼杂,再等等。我让白玉先跟上去。”
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灵兽袋。
一道白光飞出,化作巴掌大的玉臂螳螂,落在周开肩头。
白玉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周开侧头低语几句,白玉两根触须轻颤,发出几不可闻的振翅声。她从周开肩头跃下,身形射向蚀心门那队修士。飞出不过十余丈,她通体雪白的身躯便与周遭光线融为一体,彻底没了踪影。
沈寒衣的目光追着白玉消失的方向,眸底寒冰消融,暗红色的旋涡缓缓转动,越来越亮。
一缕若有似无的魔气从她身上散开。
“夫君,当年灭我孤鸿殿,是谁起的头?”
“欲妙宫是魔道第一大宗,是他们?”
“我想杀人。”
周开握住她的手,指尖亮起真光,驱散了她腕间萦绕的暗红魔气,“是阴墟宗。他们和孤鸿殿积怨最深,当年就是他们带的头。别急,会有机会的。”
他拇指摩挲着沈寒衣的手背,语气放缓:“你可以亲自去问秋月婵。我知道你们不睦,但她说过,必会脱离欲妙宫。”
沈寒衣猛地扭头,发丝甩出一道冰冷弧线,避开了他的视线。
“磨磨唧唧!”蒋无舟在一旁听得心烦,嗤笑一声打断道,“一笔糊涂账,算那么清干嘛。冤有头债有主,让你男人宰了阴墟宗几个化神老狗就是!玄天塔恐怕是合体期以上的大能封的,我爷爷来了也没用。走,杀人去!”
他身上火光一盛,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流焰,当先向深处冲去。
那些敞开石门、内里空无一物的洞府殿宇,三人都未曾多看一眼。周开的神识如水银泻地,毫无保留地向前铺开。
飞出一炷香后,一股沉重威压陡然从天而降。三人身形同时一滞,抬头望去,天心那条法则大河光芒更盛,几乎亮了三分。
蒋无舟周身的火遁光芒发出一声哀鸣,猛地向内一瘪,随即彻底熄灭。他身形一沉,直直向下方地面坠去。
周开抱着沈寒衣,身形缓缓下坠,体内法力运转迟滞,不得不主动降下遁光。
“此地禁空,越往里走,限制越大,遁速也越慢。”周开沉声道,“整个倒天窟的禁制,都是向内递增的,但地面不受影响。”
蒋无舟稳住身形,骂骂咧咧道:“废话,里面是高阶修士的居所,能让你随便乱飞?估计到了那些返虚老怪的区域,最多离地百丈就是极限了。我爷爷的道场就是这规矩。”
周开扫了一眼更深处,“人都走了,禁制也不撤下。贴地五十丈飞吧。”
与此同时,倒天窟深处,一座早已化为齑粉的宏伟大殿废墟外。
若是当初的劫古恒还能看见,便会认出,这里正是他当年准备踏足的地方。
废墟上空,一团白光凭空浮现,光华收敛后,现出四道人影。
为首的向灵溪手托罗盘,向前一推。罗盘镜面上无数符文亮起,交织成一道光幕,挡在前方。
四人神色不变,迈步走了进去。
穿过光幕,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外界的废墟与轰鸣尽数消失。
他们正前方是一道石阶,通往一座高台。台上矗立着二十余道光柱,高低错落,矮的仅一人高,高的足有三丈,尽数散发着莹莹白光。
向灵溪踏上高台,手中罗盘自行飞起,悬停于她身前。
“我们天泉宗的弟子,都到安全地点了吗?”
身旁一名瘦小男子躬身回道:“师姐放心,所有弟子皆已进入预设的安全地界,我亲自确认过。”
向灵溪目光扫过高台上的光柱,微微颔首,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冲虚那个老狗,平日里总装作和事佬,暗地里却对我天泉宗多有微词。那就从他玉虚门和那些不成气候的散修开始吧。”
她话锋一转,声音更冷:“不要惊动化神修士。我要他们消失得无声无息,连求救的传音符都发不出去。”
身后三人目光交汇,未发一言,各自盘膝坐下,双手同时掐出法诀。
向灵溪抬手,伸出食指,点在悬浮的罗盘镜面中心。
罗盘发出一声嗡鸣,自行升起,迅速涨至两尺宽,大小恰与光柱相仿,飘向她选定的那道光柱,稳稳扣在其顶端。
一声闷响自光柱内传出,整道光柱随之剧烈震颤。莹白光华自下而上飞快褪去,血色如墨滴入水,迅速浸染了整座光柱。
……
一处僻静洞府外,青元子从石门内走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唉,空无一物。”
他一句话说完,脊背陡然一僵,心头警兆大起,道袍下一声清越剑鸣,木剑已出鞘横于胸前。
“不好!”
他周身百丈空间泛起水波般的褶皱,继而向内层层折叠。
视野中的山石草木连同光线,都被拉扯成扭曲的长条,发出骨骼错位般的“咔咔”声。
无形巨力撕扯而来,青元子的护体灵光应声而碎,身上的道袍跟着化作飞灰。
他闷哼一声,腰腹间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半边身子血肉翻卷,险些被当场斩断。
青元子不管不顾身上剧痛,体内元婴法力尽数涌出,硬生生撑开一道通路,从那片折叠的空间中撞了出来。
他踉跄落地,抬头一看,已不在原来的洞府之外,四周是陌生的山林。
五名天泉宗的元婴修士分立五方,气息相连结成阵势,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为首的天泉宗修士面无表情,只吐出一个字:
“杀!”
五件法宝带着不同灵光同时出手,灵光爆闪,毫不留情地轰向重伤的青元子。
半炷香后,法力轰鸣声止歇。玉虚门掌门青元子肉身爆开,化作一团血雾,只余一声嘶吼在林间回荡。
元婴从血雾中遁出,刚飞出数丈,便撞在一张无形的金色大网上,被猛地弹了回来。
一名天泉宗修士上前,掐诀打在元婴身上,使其动弹不得。他取出一个人头大小的木球,球体裂开一道缝隙,将元婴吸了进去。
木球缝隙闭合前,青元子的元婴最后望向远方。
视线尽头,一团团白光接连亮起,又迅速熄灭。
他看见自己的金丹弟子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杀,头颅滚落,鲜血染红脚下青苔。
有人剖开弟子的小腹,生生挖出尚在旋转的金丹,随手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