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修士们的对决里,除了能明明白白看清楚的招式之外,还有隐藏在细节当中的下一步,各种道法皆是如此。
例如音修,他们可以用特定的谱子可以将威力与效果放得更大,零零碎碎的音符在境界一般的情况下是不足为惧的。
她十分完整地记住了谱子,以及落指之后的声量大小,能保证对他弹曲时的反应多少有些预判,所以他那双手究竟是怎么弹琴的已然不重要了。
至于对战中关于琴声突然转变的刹那,定然需要结合战况来判断,光是这首曲子也不可能完全听得出来,这样一次倾听如果能解决所有危险未免也太过简单。
反正能听到这些,她已经很知足了。
太史长宇的指尖抚过琴弦,掩下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明亮,这亮意却略显得踌躇。
久久间,唯剩恍然。
“……说的没错。”
他收起风观玉漱琴,继续饮下那杯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
音修指法变化多端,光是知道这么一种,也不过是对他多了解了些许,况且他本身就学了不少,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招式会被简单看破。
莫非剑修被看到一种剑式,就不会别的剑式了吗?显然不可能。
只是没想到作为自己的对手,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聆听他的琴声,而放弃观察他的指法。
“刚刚的曲子里,你可有听出什么?”
太史长宇在犹豫过后还是问了出来,期望得到她的回答,眼睛都亮了些。
听出了什么?听出你在弹琴啊。
水清鸢有点没想到在这里也会被考验,但是对面看上去好像很期待的样子,她就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犹豫着给出了一个答案:“嗯……像是童谣的曲调。”
原谅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样一个笼统的问题,说太多似乎又显得繁杂、啰嗦。
其实这首曲子的曲调很简单,还很短,后面的部分基本是在重复演奏,但欢快得很清晰,就像是孩童追着风中的纸鸢奔跑,纸鸢就那样高高飞起来。
随着奔跑,它越飞越高,琴声愈发清晰高调,进入持续的高音连续。
俏皮活泼的曲调过后节奏慢下,又仿佛是玩累了,终于选择回家,那纸鸢被拖在地上,开始清凌凌地裹上草木香,最后慢悠悠地往人心里钻。
这是她自己的理解,感觉是这样,错了可不能怪她,她只是个门外汉、乡巴佬。
“看来,你也是懂琴声的人。”
面对这样简短又精确的回答,他不由得感慨一声,心中泛起的涟漪都来源于欣赏和欢喜。
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曲子是来自某份孤本乐谱的什么绝世名曲,因为他不一般的身份和天赋,好似只有这样厉害的名头才能配得上他。
……殊不知,这只是他孩童时期自创的童谣罢了。
在最贪玩的年纪日日练功,自然就会将心中所想寄托于乐曲当中,跟着琴弦被弹奏出来。
她欣赏自己的琴声,那自己也会欣赏她。
水清鸢被这莫名的夸赞弄得一懵,沉思过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其实不太懂,是你弹得好。”
这家伙嘴里到底是骂是夸啊?
鉴于他之前的表现,有点不太好判断。
她觉得自己不懂什么琴声,这答案能想出来也不过是因为他弹得明显。
幼时家中供她上学堂识字都吃紧,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城里学堂根本上不起,周边家里不富裕的孩子基本只能凑钱跑到城外村庄里的集体学堂去读书,一两个跑过去是不收的,必须要好几个一起报名才能入学。
可她身体不好,受不了那么远的折腾,爹娘咬咬牙,干脆请了个便宜先生来家里教她,教得不多,请的次数也不多,只让她努力学会识字罢了。
至于读书,只能靠自己。
可即便一个月请不了两回,每每要为她预留学费、付给先生时,爹娘也需要节衣缩食好一段时间……
后面自己奔波来到神山修炼,就更没怎么接触过乐器了。
说白了,厉害的是他,他把琴声演奏得那么精彩,自己才得以品味出什么。
鱼镜渊一直沉默,脑海中细细回忆那些指法,仔细找出有价值的地方提出来,默默记在心里,打算一会儿和她分析。
“不必谦虚。”
太史长宇推好茶杯起身,准备离开。
“期待明天和你的比试。”
今后交流切磋的机会还多得是,如果大家都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几个人估计会长久地成为对手。
他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不少,这让正在沉思当中的鱼镜渊不自觉警惕性拉高,下意识强制回神似的,沉着眸子看过去。
唔——
即便那家伙走得只剩一个背影,很快连背影都看不见了,鱼镜渊也眯起了眼睛。
“姐姐,明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情,不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边嘱咐,一边拿起果盘里的果子,剥好果皮,将果肉送到她嘴边。
同样也在思考那阵琴声的水清鸢下意识身子往后躲了躲,但看到他眼中的光芒瞬间失落下去,还是犹豫着轻轻咬过来。
“……我自己吃就好了。”
她轻轻叹气,板起脸道。
一次就够了,不准再有下一次。
“好。”鱼镜渊也只敢贪心这一回,连连点头的同时勤劳地剥着其他的果子。
两个人坐在这里欣赏着下面的人流景象,四周灯火通明,暖光明亮,不冷不热,人群当中应该很是喧闹。
这番热闹勾起了他们曾经有关的回忆。
“我们从前,哪里都不敢走。”
眸底闪光良久,眼前浮现的回忆让鱼镜渊不由得暗暗感慨一句往日如昨,他们却再也不用再担心那种事了。
不敢靠近人,更不敢贴着墙。
靠着人可能要挨打,贴着墙有可能有脏污的东西,不走最好。
水清鸢感受到自己被抱住,知道他心中思绪复杂,抬手拍抚他的手臂,半开玩笑道:“现在你在天上飞都行。”
当然了,这里不准飞。
鱼镜渊也轻笑着,埋头在她的颈窝处,细细感受她的存在,呼吸之间,心中满足地方出现的那道缝隙已然越来越深。
“姐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他语气依赖,听着像是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