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30日。沙中,执行长官邸
午后的阳光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烘烤着沙中市的再生水泥预制板建筑群。执行长官邸三楼,保罗那间私人电影放映厅里,空气沉重得如同高加索山脉的积雪,混杂着进口皮革和陈旧烟草的焦躁气味。保罗自从几天前蒙塔秘密离境后,就焦躁不安,几乎把自己囚禁在这间奢华却又压抑的密室之中。
墙上的超高清投影仪此刻正循环播放着金沙电视台的本地新闻,内容不过是沙中市中央大道的花卉养护指南,以及沙西兵工厂新一批“金沙2012”轿车下线的官方通稿,刻意营造出一种“变革时代”的安宁假象。保罗穿着他那件在阳光下仍显得略微褶皱的深灰色西装,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在九张连夜购置的奢靡真皮沙发之间来回踱步。
他的心中,焦躁与雪耻的执念如同两股灼热的沙暴,不断冲撞。蒙塔的乌干达之行,是他雪耻、重获行政权威的孤注一掷。然而,两天前,蒙塔在的乌干达宴会上的“醉酒宣战”,已经让金沙的国际形象跌入谷底,成为了西方媒体新的笑柄。他不敢直接联系蒙塔,生怕被热列茨的军队情报部门追踪到他们的秘密谋划,授人以口实。
“蒙塔你这个蠢货!”保罗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对盟友的愤怒和对自己命运的绝望。他用力揉搓着太阳穴,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他深知,如果蒙塔接下来的肯尼亚和尼日利亚谈判能够顺利,带着新的坦金银行股东名单回来,那么,即使是乌干达的荒唐闹剧,也可以被包装成“变革者的真性情”而挽回声誉。
保罗猛地停下脚步,眼神聚焦在墙上那张为他特意制作的、放大的执行长画像——画像上的他,头发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被权力浸染出的庄严笑容。
“不能输我不能再输了”保罗喃喃自语。他不能再次背负“失败者”的污名,不能让那些和自己作对的官僚,以及陈默总统看低自己。
就在保罗情绪绷到极致时,办公桌上那条连接坦桑尼亚外事部门的红色快速专线电话,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嗡鸣!
“铃——铃——”
那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如同惊雷炸响。
2013年6月30日。执行长官邸,权力中心的剧变
保罗的心脏猛地一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内血液涌动的声音。他没有犹豫,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那沉重的话筒,声音沙哑,带着最高行政首脑的威严,却又掩藏不住一丝颤抖:
“我是保罗。金沙执行长办公室。”
电话那头,传来一口带着官方腔调的流利法语,语速缓慢而沉重,那是坦桑尼亚外交部长的那熟悉的声音。
“保罗执行长阁下,我是坦桑尼亚外长。我必须怀着万分的遗憾,向您传达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
坦桑尼亚外长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水,穿透了保罗的耳膜:“几个小时之前,坦桑尼亚驻乌干达大使馆收到了来自坎帕拉警方的正式通报。我们收到了万分不幸的消息,贵国公民,坦金银行谈判负责人,金沙执行长办公室主任,沙东市长蒙塔先生,在坎帕拉郊区遭遇了一场极其惨烈的交通事故”
保罗的呼吸瞬间凝滞,他紧紧握着话筒,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突。
“坦桑尼亚外长先生,请请说重点。”保罗的声音微弱,仿佛从遥远的沙漠深处传来。
“执行长阁下,经过乌干达方面和坦桑尼亚驻乌干达大使馆的共同确认,”坦桑尼亚外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哀悼:“蒙塔先生,已在车祸中不幸身亡。初步调查排除了他杀的痕迹,判断为高速冲撞导致的意外事故。”
“轰——!”
坦桑尼亚外长的后半句话,如同那黑暗深处的穿甲弹,直接击穿了保罗的心理防线。保罗手中的话筒“哐当”一声砸在了沙枣木桌面上,保罗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摔在了那张价值不菲的进口真皮沙发上。他只觉得浑身力气被瞬间抽空,四肢冰冷,意识如同被沙暴裹挟般开始模糊。
蒙塔死了。那个为了保罗雪耻的执念,抱着“一去不还”心态,孤注一掷的盟友,死了。那是保罗在执行长办公会,乃至金沙政坛现存的唯一盟友。
保罗痛苦地挣扎着坐起身,重新抓起话筒。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那是对失败的恐惧,是对行政崩溃的恐惧:
“坦桑尼亚外长先生!请请告诉我,这个消息,石头石头和陈默总统!他们知情了吗?!有没有任何消息传到金沙内部?!”
电话那头,坦桑尼亚外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那是外交官在权衡政治后果时特有的沉默。
“保罗执行长,请您冷静。关于这一点,姆贝基总统亲自下达了指令。”
坦桑尼亚外长的声音在话筒里回荡,带着坦桑尼亚老派外交官的庄重和谋略:“姆贝基总统这次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思索良久,但姆贝基总统最终决定,为了不分裂金沙内部的权力斗争,为了最大限度地维护索菲亚女士建立的制度权威,坦桑尼亚不会主动介入金沙的内政。所以按照流程,姆贝基总统决定将消息传达给金沙的外事负责人石头,或者传达给您,二选一。经过权衡之后,姆贝基总统认为,您作为金沙的行政首脑,级别更高,权威更大,所以最终决定按照制度,姆贝基总统决定,将消息对您直接单独通报。姆贝基总统希望,保罗执行长您自己,将消息以合适的形式和时间,告知陈默总统。”
他最后以一种带有道义色彩的语气总结道:“这是姆贝基总统对您的尊重,也是对金沙最高行政首脑权力的认可。”
“呼——”保罗猛地深吸一口气,那份淤积在胸腔里的恐惧与绝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松了一口气。
石头还不知道。陈默总统也不知道。
这意味着,他,保罗,仍然拥有对这起灾难性行政失误的“叙事权”。他还有时间,将这场由蒙塔死亡引发的政治炸弹,从金沙的核心行政系统内悄悄拆除。
2013年6月30日。晚间,在保罗和坦桑尼亚外长的通话里,坦桑尼亚外长先生继续以外交官特有的沉稳,转达了姆贝基总统的慰问和遗憾。
“执行长阁下,另外,姆贝基总统让我转达,他为蒙塔先生的不幸深感悲痛。无论如何,蒙塔先生都是为了坦桑尼亚和金沙的共同未来而奔走,为了我们的坦金银行奔走而牺牲的。现在,请您做出指示:蒙塔先生的遗体,我们应如何处理?”
保罗闭上了眼睛,努力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蒙塔的遗体,将是他行政生涯中最大的政治负资产。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外交部、军情处,边境管理(热列茨代管)和总统府都会被立刻惊动,蒙塔秘密出访和荒唐行政的真相,和蒙塔死亡的丑闻,将彻底曝光,他将被迫引咎辞职,他的雪耻梦将彻底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