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鼓，砸在青城市公安局技术科的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凌晨三点的霓虹。林默将最后一片载玻片推入显微镜，目镜里立刻浮现出一团淡蓝色的纤维——与三天前“滨河小区灭门案”现场提取到的那簇，在色泽、捻度和纤维直径上完美重合。苏队，错不了。他猛地抬头，声音打破实验室的寂静，两起案子的纤维，都来自同一种工装面料。
办公室里，苏然正对着白板上的案件资料出神。白板左侧贴着滨河小区案的现场照片：一家三口倒在客厅，凶器是一把遗落的水果刀，指纹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唯一的线索就是沙发缝隙里那几根不起眼的蓝色纤维。右侧则是刚刚发生的汽配城仓库盗窃杀人案：仓库管理员被钝器击中后脑身亡，保险柜被撬，现场同样留下了几缕相同的蓝色纤维。
查面料来源。苏然转身，眼底布满红血丝，却透着锐利的光。她从业十五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连环案——一起是灭门惨案，受害者与凶手无明显仇怨；一起是盗窃杀人，目标明确却手法残忍。唯一的连接点，就是这几根纤维。
林默立刻调取面料数据库，半小时后，屏幕上跳出结果：是磐石牌工装，专门供给机械维修、汽车修理这类需要高强度作业的行业，全市有近两百家合作商户。
苏然指尖点在白板上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滨河小区在城东，汽配城在城西，相隔二十公里，无任何地理关联。缩小范围。”她沉声道，查近三个月内，同时为这两个区域提供过维修服务的商户，尤其是涉及家电、汽车或大型机械的。
窗外的雨势渐小，天光微亮。技术科的打印机开始运作，一张张商户名单从机器里吐出，苏然拿起最上面一张，目光落在诚鑫汽修四个字上——这家店在城南，却同时承接了滨河小区某住户的汽车维修，以及汽配城仓库的叉车保养业务。
去会会这家店的老板。苏然抓起外套，对身后的队员赵磊和李娜说。她没注意到，林默在她转身时，悄悄将一张写有“纤维成分含微量钛合金粉末”的纸条塞进了她的口袋。
上午九点，诚鑫汽修的卷闸门拉开一半，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老板张诚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满脸油光，见到穿警服的人，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堆起笑：警察同志，有啥事儿？
苏然亮出证件，目光扫过车间里挂着的工装——正是磐石牌，蓝色面料上沾着机油和灰尘，与案发现场的纤维质地一致。我们来调查两起案件，需要了解你店里员工的情况。
张诚搓着手，引他们进了办公室，桌上散乱地放着维修单据。我们店一共五个员工，都是干体力活的，老实人。”他说着，拿出员工名册，你们看，个个都有身份证登记，没有案底。
赵磊接过名册，逐一核对信息：店长王海，维修工刘力、陈明，学徒小周，还有一个兼职的仓库管理员老杨。苏然的目光停在陈明的照片上——男人三十多岁，眼神阴鸷，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个人呢？陈明啊，技术最好，就是性子闷了点。张诚解释，前几天他请假了，说老家有事。请假多久？什么时候走的？苏然追问。
三天前走的，说要一周。张诚的声音有些含糊，“具体老家在哪儿，我也不太清楚，他来店里才半年。
李娜立刻联系户籍科，查询陈明的身份信息，却发现登记地址是一个早已拆迁的老小区，找不到任何亲属。与此同时，赵磊在车间的工具柜里，发现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磐石牌工装，口袋里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
这是谁的？苏然拿起工装，指尖触到面料，突然想起林默塞给她的纸条，立刻让赵磊将工装带回技术科检测。张诚见状，额头上冒出冷汗：这……这好像是陈明的，他平时就穿这件。
就在这时，李娜的手机响了，她听完后脸色一变，对苏然说：苏队，户籍科说，陈明的身份证是假的，照片上的人，真实身份叫李伟，十年前因盗窃入狱，三年前刑满释放，之后就没了踪迹。
苏然眼神一凛：立刻调取汽配城和滨河小区附近的监控，找李伟的行踪。她转身看向张诚，你最好说实话，李伟在店里有没有异常？有没有提过滨河小区或者汽配城的事？
张诚被问得手足无措，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他……他上个月帮汽配城仓库修过叉车，还说过那边的保险柜好撬……至于滨河小区，他好像认识那里的一个住户，有次喝酒说欠我的，该还了。
线索突然变得清晰，可苏然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李伟的动机是什么？滨河小区的受害者是普通教师，与有盗窃前科的李伟无任何交集；汽配城的仓库管理员更是与他素不相识。这两起案件，真的只是李伟一人所为？
回到局里，技术科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工装上的暗红色污渍是血迹，dNA与汽配城仓库管理员的完全匹配；而纤维中含有的微量钛合金粉末，来自一种高端机械轴承，这种轴承只有进口汽车和大型医疗设备才会使用。滨河小区的受害者家里，有没有进口汽车或医疗设备？苏然问赵磊。
查过了，受害者夫妇都是老师，家里只有一辆国产轿车，也没有人生重病，不需要医疗设备。赵磊回答。苏然皱起眉，这就奇怪了。纤维中的钛合金粉末，显然不是来自普通的汽修作业，李伟接触过的高端机械，到底是什么？
下午，监控组传来消息：李伟在汽配城杀人后，打车去了城郊的一个废弃工厂。苏然立刻带着队员赶过去，工厂里布满灰尘，只有一间仓库的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散落着几个空罐头盒和一张纸条。苏然捡起纸条，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他在骗你们，下一个是老鬼。
老鬼是谁？李娜疑惑地问， 苏然想起张诚提到的兼职仓库管理员老杨，立刻拨通张诚的电话，却发现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她让赵磊定位张诚的住址，自己则带着李娜返回诚鑫汽修，店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留着一本账本。
翻开账本，里面记录着一些奇怪的收支：每个月都有一笔匿名转账，金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收款账户的户主名叫王强。苏然让技术科调查这个账户，发现王强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板，专门倒卖二手机械零件，而且这家公司的办公地址，就在滨河小区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里。
滨河小区的受害者，是不是在这栋写字楼上班？苏然突然问。赵磊立刻核实，很快回复：是的！受害者丈夫周明，就在这栋写字楼的一家科技公司工作，负责设备采购。
案情似乎有了新的突破。苏然带着队员找到王强的贸易公司，公司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停业整顿”的通知。邻居说，王强已经一周没出现了，有人看到他被两个陌生男人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技术科在公司里搜查时，发现了一个隐藏的保险柜，里面没有现金，只有一份合同和几张照片。合同是王强与一家海外公司签订的，内容是倒卖高端医疗设备的核心零件，而照片上，王强正和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交易，男人的身形，与李伟极为相似。
周明负责设备采购，会不会和王强有勾结，倒卖公司的医疗设备零件？李娜推测，李伟可能是他们的‘中间人’，负责运输或安装，后来分赃不均，才痛下杀手？
苏然摇摇头，滨河小区是灭门案，若只是分赃不均，没必要杀害周明的妻子和孩子。她看着照片上李伟模糊的侧脸，突然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而这串佛珠，在滨河小区案发现场的监控里，曾出现在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手上。查周明的公司，最近有没有丢失医疗设备零件，尤其是含有钛合金轴承的。苏然对赵磊说。
傍晚，赵磊带回消息：周明的公司三个月前丢失了一批进口医疗设备的核心零件，价值近百万，当时报了案，但一直没找到凶手。周明作为采购负责人，被公司停职调查，听说他压力很大，还和妻子吵过架。
苏然的思路逐渐清晰：周明与王强勾结，倒卖公司的医疗设备零件，李伟负责将零件从公司运出，交给王强。后来事情败露，周明想独吞赃款，或者王强想灭口，才引发了这两起案件。但李伟为什么要杀汽配城的仓库管理员？又为什么留下纸条，说他在骗你们？这里的他，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林默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苏队，我们在李伟的出租屋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记着一串车牌号，还有一个地址，是城西的一家养老院。
苏然立刻带人赶往养老院，院长说，李伟在这里照顾一位名叫张桂兰的老人，老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三年前被李伟送来，所有费用都是李伟承担。李伟说，张桂兰是他的远房亲戚，他出狱后没地方去，就一直照顾老人。院长回忆，他每次来都很沉默，只是陪着老人晒太阳，看着挺可怜的。
苏然看着张桂兰老人空荡荡的病床，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李伟入狱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照顾张桂兰，真的只是因为远房亲戚这层关系吗？
回到局里，苏然让队员们重新梳理所有线索，自己则盯着那本从诚鑫汽修带回的账本。账本上除了匿名转账，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暗号。她试着将符号与日期对应，发现每个符号后面，都跟着一个数字，而这些数字，恰好与周明公司丢失零件的型号一致。这些符号，可能是李伟和王强的交易暗号。苏然推测，我们需要找到能破译暗号的人。
这时，李娜带来一个消息：张诚找到了，他躲在乡下的亲戚家，被当地派出所控制住了。苏然立刻赶过去，张诚见到她，像是见到了救星，哭着说：警察同志，我是被逼的！李伟威胁我，如果我敢说出去，就杀了我全家！
原来，张诚早就知道李伟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在倒卖医疗设备零件。李伟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帮忙掩盖行踪，还让他做假账，隐瞒交易记录。汽配城仓库的保险柜，是李伟让我指给他的，他说只是想偷点钱，没想到会杀人。张诚颤抖着说，“滨河小区的周明，我也认识，他经常来店里修车，和李伟私下见过几次，好像在谈什么生意，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老鬼’是谁吗？苏然问。张诚摇摇头：不知道，李伟从来没提过这个名字，只说如果他出了事，‘老鬼’会替他报仇。
苏然让张诚辨认账本上的符号，张诚说：这些符号是李伟画的，他说只有他和‘上面的人’能看懂，‘上面的人’每次都会通过匿名账户打钱，我只负责收钱，然后把钱转给李伟。
上面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李伟从来不让我打听，他说我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张诚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线索再次中断，苏然决定从周明的社会关系入手。她让队员调查周明的同事、朋友，发现周明在被停职后，曾和一个名叫老陈的男人走得很近，这个老陈，是一家私人医院的院长。私人医院？苏然眼前一亮，私人医院可能会用到高端医疗设备，说不定‘老陈’就是王强的下家。
她立刻带人找到老陈的医院，医院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护士在值班。老陈名叫陈卫国，见到警察，神色镇定：警察同志，我可没犯法，医院的手续都是齐全的。苏然拿出王强的照片，问：你认识这个人吗？他有没有卖给你医疗设备零件？
陈卫国眼神闪烁，犹豫了一下，说：认识，我们是生意伙伴，他确实卖给我一些零件，都是合法渠道来的，有发票。那你认识李伟吗？苏然又问。陈卫国摇摇头：不认识，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苏然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在说谎。她让队员搜查医院的设备房，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批没有合格证的医疗设备零件，上面的型号，与周明公司丢失的零件完全一致。
面对证据，陈卫国终于承认，他与周明、王强、李伟勾结，倒卖医疗设备零件，从中牟取暴利。周明负责从公司偷出零件，王强负责联系买家，李伟负责运输，我负责销售。陈卫国说，后来事情败露，周明想把责任推给我们，王强就让李伟杀了他，斩草除根。汽配城的仓库管理员，是因为看到了李伟运输零件，才被灭口的。那‘老鬼’是谁？苏然追问。
陈卫国突然沉默了，过了很久，才低声说：老鬼’是我们的幕后老板，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很有势力，能帮我们摆平一切。如果我们出事，他会动用关系保我们，但如果有人背叛，他也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苏然意识到，这起案件远比她想象的复杂，李伟、王强、陈卫国，都只是老鬼的棋子，而老鬼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倒卖零件那么简单。
第二天，苏然再次来到养老院，张桂兰老人已经醒了，虽然意识还不太清醒，但能断断续续地说话。苏然坐在老人身边，轻声问：婆婆，你认识李伟吗？他是不是经常来看你？老人听到李伟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小伟……好孩子……他是……他是我儿子的……朋友……
你儿子是谁？苏然追问。我儿子……叫张强……十年前……没了……老人的声音哽咽着，小伟说……是他害了张强……他要替张强……报仇……
苏然心里一动，立刻让队员调查张强的信息。原来，张强十年前是一家机械制造厂的工人，因发现厂里有人倒卖设备零件，被人陷害入狱，在狱中因病去世。而当时负责审理张强案件的法官，正是滨河小区灭门案中受害者周明的父亲！
李伟和张强是狱友！赵磊拿着调查结果跑进来，十年前，李伟因盗窃入狱，和张强关在同一个牢房，两人关系很好。张强去世后，李伟一直觉得他是被冤枉的，出狱后就一直在调查真相，后来发现是周明的父亲收了好处，故意判了张强重刑，导致他在狱中病死。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李伟调查到周明一家与当年的冤案有关，又发现周明正在倒卖医疗设备零件，与当年张强发现的事情如出一辙，于是便策划了这两起案件。他杀周明一家，是为了给张强报仇；杀汽配城的仓库管理员，是因为对方看到了他运输零件的行踪，怕暴露自己；而他留下纸条提到的“老鬼”，很可能就是当年陷害张强的幕后黑手，也是现在倒卖零件的真正头目。那‘老鬼’到底是谁？李娜问。
苏然看着老人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张强和一个男人的合影，男人的侧脸，与陈卫国医院里挂着的荣誉院长的照片一模一样——那个男人，是陈卫国的哥哥，也是青城市有名的企业家，陈富国。
立刻逮捕陈富国！苏然下令。然而，当队员赶到陈富国的公司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信中承认，当年是他陷害了张强，因为张强发现了他倒卖工厂设备零件的秘密；现在他依然在通过陈卫国、王强等人倒卖医疗设备零件，牟取暴利。他还说，李伟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早就知道李伟要报仇，故意让他杀了周明一家，嫁祸给李伟，自己则可以坐收渔利。
他跑不远，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赵磊说。苏然却皱着眉，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陈富国在信中提到，李伟还有一个后手，这个“后手”到底是什么？
三天后，陈富国在边境被抓获，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当苏然问起李伟的后手时，他却一脸茫然：什么后手？我只是利用他报仇，没和他有过其他约定。苏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她回到技术科，重新查看李伟出租屋里的笔记本，除了车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