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厚重的石门在李不言强行中断能量供给的刹那，发出了不堪重负般的刺耳嗡鸣，那声音仿佛金属在玻璃上刮擦，让人的牙根都忍不住发酸。石门尚未完全洞开，李不言已如一道离弦之箭，一步踏入那片尚未平息的混沌光影之中。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
视野所及，是一片狼藉的能量乱流，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一种精神力量过度透支后的腥甜气息。而在那片混乱的中心，陆棠单膝跪地，双手死死地撑着冰冷的地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千钧重压。汗水早已浸透了她那身贴身的训练服，勾勒出紧绷而脆弱的线条，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黏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张被拉满到极致、随时可能崩断的弓。
“棠棠！”
李不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与恐慌席卷全身。他几乎是本能地快步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扶住她那摇摇欲坠的肩膀，想要将她从那种显而易见的巨大痛苦中拉扯出来。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头布料的前一瞬——
陆棠猛地抬起了头。
就是这一个动作，让李不言伸出的手，连同他整个人，都骤然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曾经，这双眸子清澈明亮，如同浸在溪水中的星辰，狡黠灵动，笑起来时眼波流转，能让人联想到世间一切美好的光景。可此刻，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清澈都被一种近乎狂暴的负面情绪所吞噬、所取代。翻涌着的是尚未褪去的、深入骨髓的惊恐；沉淀着的是如同火山岩浆般滚烫、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而最让李不言感到心头发寒，仿佛一瞬间坠入冰窟的，是那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冰冷的、近乎实质化的杀意！
那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凶刀，带着血与火的气息，陌生得让他几乎不敢相认。这真的是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调侃而脸红，会因为吃到喜欢的甜品而眯起眼睛，像只小狐狸般狡黠又可爱的陆棠吗？
“滚开！”
嘶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片，从陆棠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这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攻击性。她猛地一挥手臂，动作快如闪电，力道更是大得惊人，毫无花假地砸在了李不言伸过来的手腕上。
“嘭！”
一声闷响。李不言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灼热而蛮横的力量传来，竟被这一下推得向后踉跄了半步，手腕处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他稳住身形，眼底的震惊与痛色更浓。而陆棠已经借助这一挥之力，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她的身形依旧不稳，仿佛随时会摔倒，但那双布满血丝、翻涌着暗红与金色的眸子，却如同最警惕的猎食者，戒备地、充满敌意地扫过四周，最后，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定格在了李不言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皮肤，直抵灵魂深处，像是在审视一个不共戴天的死敌。
此刻，在陆棠的脑海深处，心镜之间幻境中所经历的一切，正如同最恶毒的梦魇，疯狂地重复上演，挥之不去。
——那张纯白、光滑、没有任何五官特征的“牧羊人”面具，如同鬼魅，悬浮于无尽的黑暗之中，冷漠地“注视”着她。
——母亲沈翎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体内那传承自凤凰的血脉力量被一点点强行剥离时，那痛苦到极致却无法发出声音的扭曲面容，那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
——还有“牧羊人”那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掌控欲与贪婪的低语：“这份力量不该被你们如此埋没，归于我，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价值……”
恐惧、愤怒、仇恨、无力感……种种负面情绪被幻境无限放大、扭曲，最终发酵成了如今这几乎要将她理智彻底焚毁的刻骨恨意与毁灭冲动。这股冲动是如此强烈，如同毒液般浸透了她的每一寸经脉，每一丝灵力。
“是我，李不言。”李不言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将声音放得极低、极缓，试图用这种最平和的方式，穿透那层被心魔构筑起来的厚重壁垒，唤醒那个真实的她，“试炼已经结束了，你看到的，都是幻象，是心镜之间折射出的内心恐惧。”
“幻象？”陆棠嗤笑一声，那笑声破碎而凄厉，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疯狂，“我妈妈承受的那种剥皮拆骨、抽魂炼魄般的痛苦，是幻象？！‘牧羊人’那张虚伪、恶心、藏污纳垢的脸是幻象？！他想要剥离我的力量、想要将我如同提线木偶般控制的野心，也是幻象？！”
她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陡然爆炸开来。周身原本因为李不言的出现而略有平息的凤凰之火，再次不受控制地轰然窜起！但这一次，那原本应该璀璨夺目、神圣威严的金色火焰，边缘处却如同被墨汁浸染，透出了一缕缕极不祥的、跳跃不定的暗红之色！这股新生的火焰，不再纯净，反而散发出一种暴躁、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
训练室内，那些刚刚才在李不言强行干预下趋于平稳的能量读数仪器，再次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指针疯狂地摇摆跳动，瞬间冲破了安全阈值！
“他就在那里！他看着我！他在嘲笑我的无能！嘲笑我的弱小！”陆棠指着空无一物的虚空，眼神狂乱，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杀了他！把他施加在我妈妈身上的一切，千百倍地！万倍地！还给他！！”
暗红色的火苗在她指尖疯狂跳跃、缠绕，如同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李不言的脸色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清楚地认识到，事情正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心镜之间的试炼，非但没有如预期般锤炼她的心智，坚定她的意志，反而像是一面扭曲的镜子，将她内心深处对“牧羊人”最深的恐惧、最烈的愤怒、最刻骨的仇恨，毫无保留地放大、催化，最终催生出了可怕的心魔！
这心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侵蚀着她的理智，污染着她体内那本该纯净而神圣的凤凰之力！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陆棠很可能不再是那个继承凤凰力量的守护者，而是会彻底被心魔掌控，沦为一只只知毁灭的凶兽！
“陆棠！冷静下来！”
李不言不再试图温和劝解，转而发出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厉喝！同时，他体内冰蓝色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而出！但这股力量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在他精妙的操控下，化作一道柔和的、散发着凛冽寒意的环形屏障，试图将那些从陆棠身上散发出来的、充满了暴躁因子的能量与外界隔绝，避免对她造成进一步的刺激。
“看着我！我是李不言！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深呼吸！控制你的力量！你是它的主人，不是它的奴隶！”
“控制？”陆棠眼中的暗红光芒似乎因为他的呵斥而变得更加浓郁，她一步步朝着李不言逼近，周身缠绕的暗红金焰将她脚下的地面都灼烧得微微融化、扭曲，“为什么要控制？！这力量生来就是为了毁灭！毁灭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毁灭那些高高在上的操纵者！你让我控制，是不是也想阻止我？是不是也和‘牧羊人’一样，觊觎这份力量，想把它据为己有？！”
她的指控，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又快又狠地刺向李不言的心脏。心魔不仅放大了她的恨意，更扭曲了她的认知，让她将身边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也视作了潜在的威胁与敌人。
李不言心中猛地一痛，像是被那无形的冰锥狠狠扎中。但他深知，在此刻，任何的退缩、辩解或者流露出丝毫的受伤情绪，都只会被心魔利用，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他不能退，一步也不能！
他迎着那几乎要将他皮肤灼伤的、充满了敌意的火焰，目光沉静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坚定如巍峨不倒的山岳，没有丝毫的闪躲与动摇。
“我从未想过占有你的力量，棠棠。”他沉声开口，语调并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内力，字字清晰，穿透火焰的爆鸣声，传入陆棠的耳中，“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想要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守护你。帮助你真正地掌控这份力量，让你能用它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去保护你真正想保护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仇恨蒙蔽双眼，被它反过来控制，最终沦为只知道杀戮和毁灭的、仇恨的奴隶！”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动作稳定而舒缓。冰蓝色的灵力在他掌心迅速汇聚、凝练，却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化作一团如同最纯净的极地冰雪般的光晕，散发着柔和而持续的安抚与净化气息，试图去中和、去冷却那躁动不安的暗红火焰。
“想想沈翎阿姨，”李不言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试图唤醒她心底最柔软的回忆，“她为了守护这份力量，为了保护你，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付出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她所做的一切，难道是为了看到你今天被心魔吞噬，被仇恨操控，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吗？她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能够明辨是非、坚守本心、用这力量去照亮黑暗、去守护珍视之物的陆棠，而不是一个被心魔奴役、只剩下毁灭欲望的复仇工具！”
他的话语，如同山间清冽的溪流，带着丝丝凉意，试图浇灭那熊熊燃烧的、几乎要焚尽一切的仇恨之火。尤其是“沈翎”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关键的咒语，让陆棠狂乱而充满杀意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那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母亲温柔而坚韧的笑容，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稍纵即逝。
然而，心魔的力量，远比想象中更加顽固与狡诈。那一丝波动刚刚泛起，瞬间就被更加汹涌、更加深沉的暗红之色所淹没、所覆盖！
“守护？哈哈哈哈！”陆棠发出一阵悲凉而疯狂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绝望，“守护的结果是什么？是失去！是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被伤害、被夺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像只蝼蚁一样只能看着！只有力量！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的力量！才能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才能让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能够掌控命运的混蛋，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
话音未落，她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暗红彻底吞噬！她猛地双手向前一推！
“轰——！”
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其中夹杂着超过大半暗红能量的恐怖火柱，如同一条彻底失控、陷入了疯狂暴怒的灭世火龙，发出了震彻整个训练室的咆哮，携带着焚灭万物、毁灭一切的暴虐气息，径直朝着李不言当胸轰来！
这一击，威力远超她平日训练时的极限水平，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凤凰之火的炽热，更融入了心魔催生出的那种扭曲、混乱、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毁灭性能量！
李不言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击中所蕴含的恐怖威力，足以将精钢熔化成铁水，将坚硬的岩石轰击成齑粉！
硬撼？他或许能勉强接下，但两股极致力量对撞产生的爆炸性冲击，很可能会彻底摧毁这个训练室，甚至波及到外面的建筑，更重要的是，可能会对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的陆棠造成不可逆的反噬伤害。
闪避？他当然可以轻松躲开。但躲开之后呢？这道失控的火龙会轰击在训练室的墙壁上，引发更大的混乱和破坏，而更重要的是，他的闪避行为，在心魔的扭曲解读下，很可能被陆棠视为“背叛”、“畏惧”或者“别有用心”，只会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力量之路就是毁灭，让她在心魔的泥沼中陷得更深！
电光火石之间，李不言做出了决断。
他不能退，也不能完全躲！
他双足如同生根般稳稳扎在地面，体内澎湃的冰蓝色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压缩，在他身前瞬间凝聚、构筑成一面晶莹剔透、折射着周围光影、却蕴含着极致防御力量的菱形冰盾！冰盾之上，复杂的古老纹路若隐若现，散发出亘古不化的极寒气息。
“轰隆隆——！！”
暗红色的毁灭火柱，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了那面看似单薄脆弱的菱形冰盾之上！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瞬间炸响！仿佛两颗流星正面相撞！
炽热到极致的火焰与冰冷到极致的寒冰，这两种截然相反、天生对立的力量，在这一刻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最疯狂的互相侵蚀与湮灭！刺眼的白光与红蓝交织的能量乱流猛地爆发开来，将整个训练室映照得如同白昼！逸散出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去，狠狠撞击在训练室那加持了特殊防护材料的坚固墙壁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墙壁表面，那些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蔓延、扩大！
“咔嚓……咔嚓……”
菱形冰盾在狂暴火龙的持续冲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盾牌表面，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飞速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盾面。冰晶碎屑四处飞溅，又在高温下瞬间汽化。
李不言死死地支撑着冰盾，脸色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变得苍白。他闷哼一声，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嘴角无法控制地渗出了一缕殷红的血迹。但他硬是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和对自身力量精妙的掌控，双脚如同焊在了地上，硬生生一步未退，扛下了这足以将一辆重型坦克都轰成废铁的恐怖一击！
他透过那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崩溃的火焰与冰晶屏障，目光依旧牢牢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陆棠那双被暗红充斥的眼睛上。那眼神里，没有因为受伤而产生的愤怒，没有因为她失控攻击而产生的指责与怨恨，只有深不见底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以及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摇的、磐石般的守护意志。
陆棠看着他在如此狂暴的攻击下，竟然没有选择闪避，也没有选择以攻对攻，而是用这种最笨、最吃力不讨好的方式，硬生生承受了下来；看着他那即便嘴角溢血、冰盾濒碎，却依旧坚定地望向自己的眼神；看着他身上那被逸散出来的暗红火星灼烧出的点点焦痕……
她那双被疯狂与杀意充斥的眸子深处，那汹涌的暗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那持续输出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暗红火柱，威力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为……什么不还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颤抖，从那狂暴的火焰轰鸣中透了出来。
“因为我知道……”李不言的声音因为内腑的震荡而显得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此刻攻击我的，不是你。是盘踞在你心里，啃噬你理智，放大你痛苦的那些恐惧和愤怒。我站在这里，对抗的，从来都不是你陆棠。而是那个，正试图将你拖入无边黑暗，试图将你从我身边夺走的心魔！”
话音落下，他竟主动散去了身前那面已经布满了裂痕、濒临彻底破碎的菱形冰盾！
“嘭！”
冰盾化作漫天闪烁的蓝色光点，消散于空气中。失去了最后的阻隔，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依旧带着灼热与毁灭气息的暗红火星，如同失去了控制的萤火，纷纷扬扬地溅落在了李不言的身上、手臂上，瞬间将他身上的衣物灼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甚至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红肿的灼痕。
但他却对此毫不在意，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而趁着陆棠因为他的话语和举动而出现瞬间怔松的机会，向前踏出了坚实的一步，再次拉近了两人之间那本就不远的距离。
“棠棠，看着我。”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不是去抓她，也不是凝聚力量，而是缓缓地、郑重地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在他的掌心，安静地躺着一枚样式古朴、泛着柔和银光的徽章。那徽章造型简洁，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感，正是他当初加入回声档案局时，立下守护誓言后所获得的见证。它代表着责任，更代表着他一路走来的信念与承诺。
“我承诺过，”李不言的目光，如同浩瀚无垠的星空，温柔、包容，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容纳下她所有的痛苦、挣扎、迷茫与暴戾，“会陪着你，直到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面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风雨，任何强敌。这份承诺，不会因为你的力量暂时失控，不会因为心魔的作祟与挑拨，更不会因为此刻你指向我的攻击，而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地敲打在陆棠的心防之上。
“仇恨，或许能带给你一时的力量，让你感觉强大，感觉无所不能。但它就像是最猛烈的毒药，最终烧毁的，只会是你自己的理智、你的本心，以及你身边所有真正关心你、爱你的人。”他的目光如同最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她眼底的阴霾与暗红，“回来吧，棠棠。我在这里。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内心滋生出的魔障，来伤害你。”
“我们一起，去找回沈翎阿姨，去堂堂正正地打败那个藏头露尾的‘牧羊人’。用你属于凤凰的、纯净而强大的力量，用你的智慧与勇气，而不是被心魔扭曲、污染后，只剩下空虚与毁灭的欲望。”
那枚银色徽章在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中，微微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映照着李不言那张沾染了灰尘与血迹，却依旧写满了真诚与坚定的年轻脸庞。他摊开的掌心，没有任何防御，也没有任何力量波动，只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充满了信任的、邀请她回归的姿态。
陆棠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掌心的徽章，看着他眼中那个被暗红火焰包裹、面目狰狞、眼神疯狂、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陌生的倒影。
幻境中，母亲沈翎最后那温柔却充满了担忧与不舍的笑容，与现实中心魔不断催生、灌输给她的那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激烈地交战、碰撞。胸口处，那枚与她血脉相连的冰火结晶，再次传来一阵清晰而持续的凉意。而这一次，那凉意之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属于李不言的、冰系灵力的柔和而纯净的气息。
那气息，如同炎夏里突然涌入的一股清泉，如同绝望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孤灯，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的温度，缓缓地、却又坚定不移地抚平着她那几乎要沸腾的杀意，梳理着她那混乱不堪的思绪。
周身上下，那躁动不安、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暗红火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潮水般消退、收敛。边缘处那令人心悸的暗红逐渐褪去，重新变回了较为纯净、虽然依旧起伏不定、却不再那么暴虐的金色火焰。
她眼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狂乱与杀意，也如同被风吹散的迷雾，渐渐褪去，显露出其下那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疲惫，劫后余生般的后怕，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迷失了方向的迷茫。
她看着李不言嘴角那抹未曾擦去的刺眼血迹，看着他身上那些被自己失控火焰灼伤留下的清晰痕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用力揉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连带着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股因为仇恨和愤怒而支撑起来的力量，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迅速从她体内流失。
“……不……言……”她哽咽着，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模糊的音节，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脆弱与无助。她向前踉跄了一步，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李不言立刻上前，没有丝毫犹豫，张开双臂，稳稳地、却又极其轻柔地接住了她几乎软倒的身体，将她轻轻地、珍重地拥入了自己怀中。
这一次，她没有再排斥，没有再用充满敌意的火焰将他推开。
那具温香软玉般的娇躯在怀中微微颤抖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冰凉。李不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紧绷的神经在接触到熟悉气息的那一刻，骤然松弛下来的过程。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不容置疑的魔力。他宽厚的手掌，带着温热的体温，一下下，轻柔而坚定地轻抚着她因为被汗水浸透而微凉的后背，试图将那份温暖与安全感传递过去，“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陆棠将脸深深埋入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腔下那有力而规律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特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一直强撑着的、如同盔甲般的坚硬外壳终于彻底碎裂、剥落。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泪水里，混杂着直面心魔的恐惧与疲惫，有着被仇恨支配的后怕与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他如此毫无保留、甚至不惜自身受伤也要坚定守护的、深沉而厚重的感动。
心魔，并未完全消散。它就像是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只是暂时被信任与守护的力量所逼退，蛰伏了起来，等待着下一个可乘之机。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由信任与守护构筑起的、短暂却坚实的港湾里，她找到了喘息之机，找回了一丝属于“陆棠”的本心。
李不言紧紧拥抱着怀中这具微微颤抖的、脆弱却又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身体，感受着她的泪水浸湿衣衫带来的冰凉触感，他眼底的凝重之色却并未减少分毫，反而愈发深沉。
他知道，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牧羊人”之间的战斗，从陆棠心魔滋生、凤凰之力被污染的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最凶险、最残酷的阶段——
这不再仅仅是单纯的力量对抗，更是一场关乎心灵、意志与本心的战争！是一场不能失败、也绝不允许失败的战争！
而他，无论如何，拼尽一切，也绝不会让那该死的心魔，夺走他此生最为珍视的女孩。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