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下,五行丹阁剑指七大宗门地盘。
丹阁总部大殿内,空气凝滞。高悬的日轮透过巨大的琉璃窗,将光柱投在冰冷的玄金石地面上,映出浮动的微尘。林凡端坐主位,一身青袍纤尘不染,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肃立的众人。铁山魁梧的身躯像一座铁塔,微微前倾,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楚嫣然亭亭玉立,青丝如瀑,神色温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陈老捻着稀疏的胡须,眼观鼻,鼻观心,一派老神在在;五行童子们则挤在一处,五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
“铁山。”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撞在殿内每一根梁柱上,激起轻微的回响,“七大宗门地界,商路打通,交给你。”他指尖在宽大的扶手上轻轻一点,一枚流转着五彩光晕的玉符飞向铁山,“此令通行,五行丹阁之印鉴。”
铁山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捞住玉符,入手温润沉重。他胸膛猛地挺起,声如洪钟:“阁主放心!俺老铁扛着咱的招牌丹炉去!谁家铺子不让开,俺就杵他门口开炉炼丹!丹香飘进去,看谁先坐不住!”他用力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缩小版赤铜丹炉,炉身发出沉闷的嗡鸣,引得几个五行童子缩了缩脖子。
林凡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楚嫣然:“嫣然,各派山门,长老宗主,你去走。”他袖袍一拂,另一枚更为精致的、带着淡淡青岚云雾纹的玉符飘向楚嫣然,“以青岚宗之名,行我丹阁之实。分寸,你自拿捏。”
楚嫣然纤手轻抬,稳稳接住玉符。玉质温凉,其上云雾似有灵性般缓缓流转。她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眼底却沉淀着洞察世情的明澈:“林师兄放心。清茶一盏,细语数言,嫣然省得。这千年宗门盘根错节,无非是‘利’字当头,总有可谈之处。”她声音柔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静力量。
“嗯。”林凡不再多言,只吐出一个字。
殿内无形的压力骤然一松。铁山咧开大嘴,将玉符珍而重之地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拍得砰砰响:“俺这就去点齐人手!先挑那离得近、骨头软的下嘴!”他转身就要往外冲,带起一阵风。
“且慢。”一直闭目养神的陈老慢悠悠睁开眼,浑浊的老眼扫过铁山,“铁小子,莫要莽撞。七大宗门,非是市井小贩。你扛着丹炉堵门?那是打人脸面,逼人掀桌子。记住,我们是去做生意,不是去砸场子。”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凡,带着一丝询问,“阁主,这‘生意’二字,尺度几何?”
林凡抬眼,视线仿佛穿透了殿顶厚重的琉璃,望向渺远天际:“凡界丹道,积弊千年。垄断把持,价高质劣。我五行丹阁,当立新规。”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头,“铁山,传令各处分阁,即日起,推行‘丹药定制’、‘灵石分期’。”
铁山铜铃般的眼睛猛地瞪圆,满是困惑:“定制?分期?阁主,这…这啥意思?俺老铁就会炼丹扛炉子啊!”
楚嫣然眼中却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接口道:“妙!林师兄此策,直击散修与小宗门的命门!所谓定制,便是依据修士个人体质、功法、乃至囊中灵石多寡,提供专属丹方与炼制服务,量体裁衣,物尽其用,不浪费一丝药力,不虚耗一块灵石。至于分期”她语速加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更是绝妙!动辄数千乃至上万斤灵石的昂贵丹药,允许修士先行支付部分,余款分月、分年偿还,大大降低其获取高阶丹药的门槛!”
“啊!”铁山恍然大悟,一拍光溜溜的脑门,震得嗡嗡响,“懂了!就是穷修士也能先吃上好丹,慢慢还钱!好东西先到手!高,实在是高!阁主英明!”他脸上横肉都激动得抖动起来,“俺这就去办!让那帮苦哈哈的散修也尝尝咱五行丹阁的甜头!”他再也按捺不住,像一头出闸的蛮牛,咚咚咚地冲出大殿,震得地面微颤。
楚嫣然也盈盈一礼:“嫣然这便去拜访天工宗与流云谷,此二宗素来与青岚宗交好,或可为突破口。”她步履从容,青岚云雾纹的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悄然离去。
殿内只剩下林凡、陈老和五行童子。陈老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低声道:“阁主,这新规,是撕开七宗铁幕的利刃,也是点燃火药桶的引信啊。天剑宗那帮老顽固,怕是要跳脚了。”
“跳,便跳。”林凡语气平淡无波,重新合上眼睑,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决策与他无关。殿外,急促的脚步声、呼喝声、搬运药材箱笼的碰撞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浪潮,五行丹阁这座庞大的机器,在林凡一声令下,轰然启动,带着不容置疑的新规则,碾向七大宗门盘踞千年的疆域。
新规如一场狂暴的春风,瞬息席卷了凡界底层修士聚集的每一个角落。
天南坊市,五行丹阁分阁的门槛几乎被汹涌的人潮踏平。原本还算宽敞的厅堂此刻被挤得水泄不通,汗味、尘土味、还有各种低阶修士身上特有的驳杂灵气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烈而躁动的气息。空气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空气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让让!让让!俺要定制一枚‘烈阳锻骨丹’!体修,主修《莽牛劲》第三重!”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如铁的壮汉,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奋力在人堆里往前挤,古铜色的皮肤上全是汗珠,嗓门压过了鼎沸的人声,“老子卡在瓶颈三年了!就指望它了!”
柜台后,负责接待的丹阁弟子忙得满头大汗,声音嘶哑却带着亢奋:“一个一个来!登记玉简!姓名!功法!修为层次!所需丹药主效!还有…能承受的分期年限!”他面前堆着小山般的空白玉简,指尖灌注灵力,飞快地在一块块玉简上刻录着信息。
壮汉旁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面容愁苦的中年散修,死死攥着一块下品灵石,声音带着颤抖:“道友,那‘小筑基丹’当真可以首付三成,余下分五年还清?利息几何?”他眼中满是患得患失的希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千真万确!”丹阁弟子头也不抬,语速快得像爆豆,“首付三百斤下品灵石!余款每年付二百斤!利息按最低算!玉简拿来,登记!下一个!”
“我要‘清心蕴神散’!分期十年!”
“定制!俺要能解‘寒潭阴煞’的丹药!分期!分期!”
呼喊声此起彼伏,每一个“定制”,每一个“分期”,都像投入滚油的水滴,激起更狂热的浪潮。坊市里其他几家隶属于大宗门的丹药铺子,此刻门可罗雀。几个掌柜伙计站在自家冷清的店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五行丹阁方向汹涌的人头,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个山羊胡掌柜狠狠啐了一口:“呸!坏了行市!坏了千年的规矩!看你们能猖狂几时!”
而此刻,在远离尘嚣的云海之上,楚嫣然正端坐于一片青翠的竹筏之上。筏子悬浮于流云谷护山大阵外的云海之中,四周云雾缭绕,仙鹤清唳。流云谷外务长老云松子,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盘坐对面,面前矮几上两杯灵茶热气袅袅。
“楚师侄,”云松子捋着雪白的长须,笑容和煦如春风,“贵阁这‘定制’与‘分期’二策,当真是别开生面,魄力非凡呐。”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目光却透过氤氲的水汽,锐利地落在楚嫣然脸上,“只是,这千年形成的丹道格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贵阁如此行事,就不怕木秀于林?”
楚嫣然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细腻瓷胎传来的暖意,闻言浅浅一笑,如云开月霁:“云松长老明鉴。五行丹阁所求,非是独霸,而是普惠。规矩是人定的,千年不变,未必就是真理。散修困顿,小宗艰难,皆因高阶丹道资源被少数垄断,价高难求。我阁新规,不过是为这潭死水,引入一丝活源罢了。”她声音清越,不卑不亢,“至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五行丹阁,自有其根深干壮,不惧风雨。况且,”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诚恳,“流云谷以炼器闻名于世,门中弟子炼器耗神,对‘蕴神丹’、‘补元散’需求甚大。若与我阁合作,贵谷弟子所需丹药,皆可按需定制,优先供应,且享受最优的分期之利。长老以为,此乃损谷,还是益谷?”
云松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沉默片刻,看着竹筏下翻涌的云海,那云海之下,是无数渴望丹药的低阶修士汇成的洪流。他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楚师侄这张嘴,可比你师父当年还要厉害三分。此事容老夫与谷主商议。”
楚嫣然含笑颔首:“静候佳音。”
五行丹阁总部,巨大的阵法核心嗡嗡运转,投射出一片覆盖整面墙壁的光幕。光幕之上,代表着七大宗门疆域的地图被分割成不同色块,一条条象征着商路、分阁建设进度的光流在地图上艰难地蜿蜒、渗透。光流所过之处,代表“阻力度”的区域便泛起刺目的猩红,数值不断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70%。
林凡负手立于光幕前,青袍无风自动。那70%的猩红,如同凝固的血痂,覆盖在七大宗门的地盘上,散发着沉重而冰冷的压力。铁山垂着硕大的脑袋站在一旁,像一头斗败的公牛,瓮声瓮气地抱怨:“阁主,那帮孙子油盐不进!俺老铁按您和陈老的吩咐,礼数周全,好处也暗示了,可天剑宗那几个鸟长老,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说什么‘祖宗规矩不可废’,‘丹药乃清修之物,岂容铜臭沾染’,放他娘的呃”他瞥见林凡平静的侧脸,硬生生把后半句粗话咽了回去,憋得脸通红。
楚嫣然坐在一旁的玉凳上,眉宇间也染上一丝倦色,但声音依旧清泠:“天剑宗态度最为强硬,玄天宗、万兽门紧随其后。云松长老那边虽未明确拒绝,但也还在观望。。云松长老那边虽未明确拒绝,但也还在观望。唯有天工宗松了口风,愿意在几处边缘坊市,允许我们设立小型丹铺试点。”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新规在散修和小宗门中的反响,远超预期。各处分阁每日人满为患,定制玉简堆积如山,预收的分期首付款,已逾百万斤灵石之巨。”
林凡的目光依旧锁在那片猩红上,仿佛要将其看穿。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阻力,减了多少?”
楚嫣然精神微振:“民间支持率暴涨!散修与小宗门几乎是一边倒!光幕显示,阻力度已从最初的七十,降到了五十!”
“五十”林凡重复了一遍。二十个点的下降,是无数散修用脚投票的结果,是那百万斤灵石堆积出的民心所向。但这五十,依旧如同横亘在面前的铁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守门弟子紧张的通传:“阁主!天剑宗使者到!说是递送‘七宗盟书’!”
殿内气氛骤然一凝。
“让他进来。”林凡的声音依旧平稳。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名身着天剑宗核心弟子服饰的青年昂首而入。他面容冷峻,眼神如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倨傲。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尤其在铁山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径直走到林凡面前丈许处站定,也不行礼,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散发着凌厉剑气、镶着暗金边纹的玉帛卷轴。
“奉七大宗门盟主令,天剑宗宗主谕!”青年声音冰冷,如同金铁交击,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锋锐的斥责,“五行丹阁阁主林凡,罔顾丹道清誉,擅行‘定制’、‘分期’等商贾贱业,扰乱千年丹道秩序,破坏市场规则,致使丹道蒙尘,修士逐利之心日炽!其行径,实乃修真界之耻!”
他猛地将卷轴展开,玉帛之上,七个散发着不同强大气息的宗门印记熠熠生辉,最中央的天剑印记更是剑气冲霄,威压逼人。那光芒刺得铁山双目生疼,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青年无视铁山的怒视,继续宣读,声音更加高亢严厉:“为肃清流毒,正本清源,七大宗门联名决议!责令五行丹阁,即刻废止所有‘定制’、‘分期’等扰乱行规之举!关闭所有新设于七宗地界之分阁!并!”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淬毒的针,直刺林凡,一字一顿道:“邀阁主林凡,于三月之后,亲赴天枢城,参与‘七宗丹道论道’!当天下同道之面,论一论你这五行丹阁的‘新规’,究竟是我丹道之福,还是祸乱之源!若不敢应,或论道败北,五行丹阁,当自绝于七宗疆域之外,永不得入!”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铁山须发皆张,怒喝出声:“放屁!欺人太甚!”楚嫣然也霍然起身,俏脸含霜,青岚宗玉符在她袖中微微发烫。陈老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浑浊的老眼第一次完全睁开,精光四射。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那卷轴上的七个印记冻结了。肃杀、沉重、挑衅的气息弥漫开来,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五十”的猩红阻力度,似乎在这七宗联名的威势下,又变得粘稠凝固起来。
唯有林凡,依旧立于光幕之前,背影挺拔如孤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那卷散发着逼人剑气的玉帛盟书上。殿内所有的喧嚣、愤怒、威压,在他转身的刹那,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吸纳。
他没有看那倨傲的青年使者,视线平静地扫过卷轴上那七个灼灼生辉、代表着凡界至高权力的宗门印记。天剑宗的凌厉,玄天宗的厚重,万兽门的蛮荒之气,每一个印记都蕴含着磅礴的意志,此刻汇聚成一股滔天洪流,意图将五行丹阁这株新苗彻底冲垮碾碎。
铁山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瞪着那使者,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非林凡未发话,早已一拳轰了过去。楚嫣然指尖萦绕着一缕淡青色的风旋,眼神冰冷如寒潭。陈老则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在那卷轴和使者脸上来回逡巡,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青年使者感受着这骤然沉凝如渊的气氛,尤其是铁山那毫不掩饰的狂暴怒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脸上倨傲之色更浓,下巴抬得更高,仿佛要用鼻孔将这大殿的穹顶戳穿。
林凡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卷轴末尾,那行由凌厉剑气刻就的邀约地点与时间“三月之后,天枢城,七宗论道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殿外隐约传来的丹阁弟子搬运药材的吆喝声,远处丹炉运转的低沉嗡鸣,甚至云海翻涌的细微声响,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
终于,林凡动了。
他抬起右手,动作舒缓而稳定,没有半分烟火气。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之上,毫无征兆地,“嗤”地一声轻响。
一缕细小的丹火凭空燃起。
那火苗极小,不过黄豆大小,色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混沌初开般的淡紫色,中心一点纯白,边缘氤氲着朦胧的霞光。它静静地在林凡指尖跳跃着,没有灼热的气浪,也没有狂暴的能量波动,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与古老。
然而,就在这缕微小火苗出现的刹那,整个大殿的空气猛地一沉!仿佛有万钧巨石轰然压下。那卷散发着七宗威严、剑气冲霄的玉帛盟书,其上的光芒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瞬!七个强大的宗门印记,在微小的紫色火苗映照下,仿佛被投入沸腾水的冰雪,那凝聚的威压竟隐隐有涣散消融的迹象!
青年使者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如同被冻住的面具。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渺小感与惊悸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缠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想要弯下去,想要对着那缕微不足道的火苗顶礼膜拜!他拼命咬紧牙关,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瞬间湿透。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恐惧,死死盯着那缕跳跃的紫火,仿佛那不是火,而是能焚尽一切规则与傲慢的鸿蒙之始!
林凡指尖托着那缕混沌初开般的鸿蒙丹火,目光平静地掠过使者惨白的脸,落在那卷光芒黯淡的盟书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带着丹火的温度,烙印在所有人的感知里:
“回去。”
他顿了顿,指尖的紫火微微摇曳,映得他深邃的眼眸流光溢彩。
“告诉玄云老人,告诉七大宗门。”
林凡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峰上掠过的一缕寒风。
“三月之后,天枢城。”
“我,林凡,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