娲皇宫外的混沌，像是烧开了的滚水，剧烈地翻腾、咆哮。
那柄由元始天尊神念所化的冰冷巨剑虚影，庞大得仿佛能撑破这片混沌，剑尖死死抵在娲皇宫那流淌着七彩霞光的造化屏障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毁灭性的杀意与生生不息的造化之力激烈碰撞，迸发出的无形波纹，将周围的混沌之气都排开、湮灭，形成一片恐怖的真空地带。
整个娲皇宫在这巨大的压力下微微震颤，宫殿檐角的金铃发出急促却不失韵律的轻响，仿佛在自发抵御着外界的侵袭。
屏障，坚韧地挺立着，光华流转间，将那股足以碾碎大千世界的可怕力量，牢牢挡在了家门外。
“女娲师妹！”
元始天尊冰冷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却带着天道法则般的厚重威压，穿透屏障，清晰地响彻在娲皇宫外的混沌中，甚至隐隐传入了宫内。
“此孽畜，根脚蹊跷，行踪诡谲，屡次搅乱天机，更于封神量劫中兴风作浪，乃洪荒最大变数，天地不容之祸胎！当诛！请师妹将其交出，由吾清理门户，以正天道！”
声音隆隆，如同天道审判，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圣人之言，言出法随，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巨大的因果和力量。
而在娲皇宫内部，云床仙阁之中，气氛却诡异得难以形容。
祥瑞之气依旧氤氲，造化道韵缓缓流淌，一切都显得那么圣洁、祥和、宁静——如果忽略掉云床之下，那华丽裙摆后面，传来的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声的话。
“呜哇——娘娘！娲皇娘娘！圣人大慈大悲的女娲娘娘啊！救命——救命啊！”
牛德瘫在裙摆后面的阴影里，感觉自已像是一块被扔进太上老君炼丹炉里又忘了捞出来的破抹布，浑身哪都疼，骨头缝里都透着虚弱。但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怕死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哭诉能力。
声音那叫一个凄惨，那叫一个委屈，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助，穿透薄薄的（或许并不薄）裙摆料子，在寂静的仙阁里显得格外刺耳。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娘娘！”他嚎得情真意切，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和焦灰往下淌，差点把自己呛到，“贫道…不，小牛我！就是一头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才侥幸化形、一心只想安安稳稳修行、为洪荒的和平与欢乐事业贡献一点点微薄力量的…老实牛啊！”
“元始圣人他…他污蔑牛！他诽谤牛！小牛我什么时候搅乱天机了？我连天机是啥样都没见过！我就是偶尔…偶尔响应一下天道的号召，做点促进洪荒生灵交流互动的小任务…比如帮人组个队什么的…这也有错吗？”
他一边哭嚎，一边脑子还在飞速旋转，拼命给自已洗白，顺便给元始上眼药。
“他老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牛灭口！仗着圣人修为欺负牛！要不是小牛我跑得快，还有点保命的微末伎俩，此刻早就化为灰灰，连给娘娘您当脚垫都不配了啊娘娘！”
“娘娘您明察秋毫！您慈悲为怀！您一定要庇护您最忠诚、最乖巧、最仰慕您的小牛牛啊！元始圣人他…他这是要断绝洪荒的欢乐之火！是要扼杀创新的幼苗！其心…其心…”
他“其心”了半天，没敢把“可诛”两个字说出口，怕隔空又把元始得罪狠了，最终化为一声更加凄厉的哀嚎：“…其心让小牛实在害怕啊！求娘娘做主！求娘娘庇护！”
声音之凄惨，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如果真有听众的话。
端坐于云床之上的女娲圣人，周身笼罩在朦胧的仙光与道韵之中，看不清具体神情。她手中似乎原本执着一支以先天灵根枝桠炼制的造化神笔，正在虚空中勾勒着什么玄妙的轨迹，或许是在推演天机，或许只是在闲适作画。
牛德那杀猪般的哭嚎声和元始冰冷的呵斥声几乎同时传来。
女娲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绝美的容颜上，那双仿佛蕴含了星辰生灭、万物轮回的眼眸，缓缓垂下。目光似乎轻易就穿透了那流淌着霞光与道纹的华丽裙摆，落在了下面那团正在剧烈哆嗦、焦黑破烂、还混合着血污眼泪的“东西”上。
那东西…嗯，看上去确实挺惨的。像是被雷劈过，又像是被山压过，气息微弱得可怜，本源都受损了，还能嚎这么大声，也是种本事。
圣洁无暇的面容上，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更像是一种…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甚至荒谬到值得玩味的事物的神情。
戏谑？兴致？或许兼而有之。
她并未立刻理会裙下的哭嚎，也未立刻回应宫外的元始。只是那么静静地垂眸“看”了一会儿，听着那牛还在不停地表忠心、喊冤枉、拍马屁。
直到宫外元始的声音再次带着一丝不耐响起：“师妹！莫非你要包庇此獠？”
女娲这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转向宫外的方向。她的声音平静而空灵，却带着一种抚平混沌、定住地水火风的柔和力量，清晰地传出：
“元始师兄。”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宫外的轰鸣和裙下的哭嚎。
“何故如此动怒？”
她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小事。
“不过是一头尚未得道的小牛罢了，根脚虽有几分…特异，却也未必当得起师兄‘洪荒祸胎’之称。量劫之中，变数丛生，本是天道循环之理。此牛…”
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又若有似无地扫过裙摆之下。
“…嗯，与此番量劫，与本宫，确有些微妙的缘法。师兄神通无量，何必与一头小牛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话语依旧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劝慰，但那维护之意，已经明明白白地摆了出来。
“可否看在师妹的薄面上，暂息雷霆之怒？此牛，便暂且留在娲皇宫，由师妹代为…管教一番。量劫之事，变数亦是定数，天道昭昭，自有其运转轨迹，师兄又何必急于一时清算呢？”
她的意思很明白：牛，我保了。你元始给个面子，先回去。至于量劫怎么发展，那是天道的事，你急吼吼地非要现在杀牛，有点掉价哦。
云床之下，牛德的哭嚎声不知不觉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和哼哼唧唧。他竖起了耳朵，紧张地听着女娲的回应和宫外的动静。
女娲娘娘这话…听起来是稳了？好像…大概…也许…能苟住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但身体还是不敢停止颤抖——一半是伤重的，一半是吓的，还有一小半是…嗯，趴在这地方，心理压力实在有点大。
这娲皇宫的地板…还挺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