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颜冷喝,急追而上。
那黑衣人在后退途中,反手又是三根银针射出,并非射向叶展颜,而是射向他前方必经之路的地面与树干。
叶展颜脚步微滞,挥袖挡开。
就是这么一刹那的阻碍,那黑衣人已借力远遁,身影在夜色中几个闪烁,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叶展颜停在原地,没有再追。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而且轻功极高,在这复杂的宫苑环境中,盲目追击已难以奏效。
他面色阴沉地扫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沉思起来。
今夜之事,绝非偶然。
卓文瑶入宫的消息定然已经泄露,而这先后出现的两名黑衣人,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窥探那么简单。
尤其是后来那人,武功之高,心思之缜密,让他都感到了一丝棘手。
“看来,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难道是那位大人物又出手了?”
“哼,这老不死的……还真闲不住呐!”
他低声自语,眼中寒光闪烁。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吹不散这弥漫开来的肃杀与阴谋的气息。
同一时间,杨府书房。
此时房中门窗紧闭,灯火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杨廷鹤那张因愤恨与恐惧而扭曲的脸。
白日里在金銮殿上的羞辱与惊险犹在眼前,叶展颜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至今仍让他脊背发寒。
他深知,以叶展颜睚眦必报、手段狠辣的性格。
对方绝不可能因为周淮安的出面转圜,就真正放过自己的。
暂时的蛰伏,不过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
一旦叶展颜彻底稳固朝局,下一个被清算的,必然是自己!
“此獠不除,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杨廷鹤猛地一拍书案,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他看向坐在下首的另外两人——太保张廷儒和兵部尚书冯远征。
张廷儒面色凝重,捻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
他虽与杨廷鹤同属辅政之列,但性格更为谨慎,此刻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恐惧。
冯远征是太傅周淮安的心腹,也是对方派来议事的代表。
他最清楚叶展颜如今在军中的威望,以及东厂那无孔不入的恐怖。
“杨阁老,息怒。”张廷儒先一步开口试图劝解,“叶展颜如今势大,连太后都……我们此时与他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以卵击石?”
杨廷鹤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难道坐以待毙就不是死路一条了吗?”
“张大人,别忘了,我们与周相同为辅政大臣,先帝托孤之责在身!”
“如今阉宦当道,权倾朝野,视陛下如无物,长此以往,这大周江山姓李还是姓……叶?!”
杨廷鹤本想说姓“武”的。
但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决定不将太后牵扯进来。
因为,虽然叶展颜是太后的走狗。
但他们现在还当真不敢动太后。
为什么?
因为实力不够呗!
他们对付一个叶展颜都费劲,更别说动什么太后娘娘了。
所以,杨廷鹤刻意加重了“阉宦”和“江山”二字。
想试图激起张、冯二人作为士大夫的尊严与责任感。
冯远征闻言浅浅一笑,而后缓缓沉吟说道。
“杨阁老所言,不无道理。”
“叶展颜确实跋扈,但其党羽遍布朝野,东厂耳目众多,我们如何能成事?”
“一旦泄露,便是灭门之祸!”
“所以,我们必须一击必中!不能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杨廷鹤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如同即将扑食的恶狼。
“寻常弹劾、构陷,对他已无用处。唯有……让他彻底消失!”
张廷儒和冯远征闻言,皆是心头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廷鹤。
他们猜到杨廷鹤不甘心,却没想到他竟敢谋划如此极端之事!
伏杀当朝武安君、东厂提督?!
这想法简直……太大胆了!
“杨阁老!此事万万不可!”张廷儒失声惊呼,“刺杀重臣,还是在此等敏感时期,一旦败露……”
“不会败露!”杨廷鹤打断他,眼中精光闪烁,“我们并非在宫外动手,那样目标太大,容易留下痕迹。我们要在宫内!在太后和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宫内?”冯远征瞳孔一缩。
“没错!”杨廷鹤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算计,“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凤体渐安,陛下为表孝心,欲在宫中设家宴,宴请宗室及几位重臣,以示天家和睦。叶展颜如今地位超然,必在受邀之列!”
他顿了顿,继续阴险道。
“我们便借此机会,以太后和陛下的名义,给他设下一场真正的‘鸿门宴’!”
“宴会地点就选在相对僻静的‘揽月轩’,那里临近太液池,林木环绕,易于设伏。”
“我们只需提前买通揽月轩的侍卫和内侍,换上我们绝对可靠的心腹死士!”
“届时,”杨廷鹤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宴会之上,我等假意敬酒,缓和关系,麻痹其心。”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二人反应后才继续。
“待酒过三巡,以摔杯为号,伏兵尽出!”
“乱刀之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事后,便对外宣称是宫中混入了匈奴或前朝余孽的刺客,意图行刺太后、陛下,叶展颜为护驾而英勇殉国!”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叶展颜血溅五步的场景。
“如此一来,我们既除掉了心腹大患,又能博得一个忠君护主的美名!”
“太后即便有所怀疑,但死无对证,为了稳定朝局,也为了陛下安危,她很可能只能默认这个结果!”
“届时,朝政大权,将重归我等辅政大臣之手!”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廷儒和冯远征都被杨廷鹤这大胆而歹毒的计划惊呆了,心跳如擂鼓。
这个计划风险极高,但若成功,收益也无比巨大。
“宫中的侍卫……尤其是揽月轩一带,并非我等所能完全掌控。”
冯远征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此事交由老夫!”
杨廷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神色。
“老夫有一远房侄儿,在宫中禁卫军中担任副统领,掌管部分宫禁区域。”
“这揽月轩……正在其管辖范围内!”
“故此,老夫已暗中与他联络,许以高官厚禄,他已答应相助!”
“届时,他会调开原本的守卫,换上我们的人!”
“那……太后和陛下那边?”张廷儒仍不放心。
“家宴之事,由陛下亲自提出,太后亦已首肯,名正言顺。”杨廷鹤道,“我们只需确保计划周密,动手干净利落,不留活口!事后将所有参与的死士和知情内侍全部……”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映得三人脸上明暗不定。
张廷儒和冯远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与担忧。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铤而走险的疯狂。
良久,冯远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咬牙说道。
“既然杨阁老已有周全计划,为社稷计,冯某……愿附骥尾!”
“周相那边……我回去后自会劝说!”
张廷儒见兵部尚书都已表态,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只得颤声道。
“张某……也愿尽力。”
“好!”杨廷鹤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既然如此,我们便依计行事!成败,在此一举!”
夜色更深,阴谋的毒液在杨府书房内悄然发酵,一张针对叶展颜的死亡之网,借着宫廷家宴的幌子,开始悄然编织。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密谋的同时,东厂那无所不在的耳目,是否已经捕捉到了这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