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侧妃那番“掏心掏肺”的警示与那支逾制的九尾凤钗,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镇国公府的书房内,并未激起谢砚之与云映雪太多的波澜,却足以让他们确认了一件事——肃王一系,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将矛头明确指向了贤王,并且试图将他们夫妇二人,拉入这场日益白热化的储位之争中。
“拙劣的挑拨。”云映雪当时在回府的马车上,只轻描淡写地评价了五个字。
谢砚之的反应更为直接。他不需要去分辨肃王侧妃话语里的真伪,他只需要知道,肃王想做什么,以及,他手里可能握着什么。
当夜,子时三刻,万籁俱寂。金陵城在宵禁的森严与冬末春初的寒意中沉沉睡去,唯有打更人悠长而单调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寂静。
镇国公府内一处僻静的院落,灯火早已熄灭,却有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集结。为首者,正是一身紧束的夜行衣,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眸子的凌霜。她身后,是四名同样装扮、气息内敛、动作矫健的“巾帼营”好手。
谢砚之并未多言,只对凌霜递过一个冰冷的眼神。
凌霜会意,抱拳躬身,低声道:“末将领命。”随即,她手一挥,五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薄烟,悄无声息地翻越高墙,消失在府外的黑暗巷道之中。
他们的目标,正是位于金陵城西,戒备森严的肃王府。
肃王府邸,虽不如东宫那般处于政治漩涡的最中心,但其主人手握北疆兵权,性情刚猛,府中护卫自然也非等闲。高墙之上,时有巡逻卫队举着火把走过,甲胄摩擦之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暗处,更不知有多少暗哨潜伏。
然而,凌霜等人却如同对这森严守卫视若无睹。她们利用夜色的掩护,身形紧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脚步轻得如同猫踏棉絮。对于巡逻队伍的间隙、暗哨可能布防的位置,她们似乎早已了然于胸——这自然得益于云映雪那庞大商业网络所带来的、无孔不入的信息收集能力,以及对肃王府建筑格局的事先摸排。
避开一队巡逻兵后,凌霜打了个手势,两名女兵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高墙,利用特制的飞爪,挂在墙头,仔细观察片刻后,向下做了个安全的手势。凌霜与另外两人身形一纵,借助飞爪的细韧锁链,轻松翻越了那对于常人而言难以逾越的高墙,落入府内花园的假山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任何守卫。
根据事先获得的情报,肃王府的书房及其相连的密室,位于府邸的第三进院落。凌霜如同暗夜中的向导,带领着队员,利用庭院中的树木、回廊的立柱、甚至是摆放的石雕作为掩体,避开一道道明岗暗哨,如同水滴渗过沙地,悄无声息地向着目标区域渗透。
越靠近核心区域,守卫越发严密。甚至在一些关键路口,还布置了极为精巧的、连接着铃铛的细线机关。但这些在凌霜这位曾纵横海上、精通各种潜行与反侦察技巧的行家面前,都形同虚设。她总能先一步发现,并以极其巧妙的方式绕过或解除。
终于,一行人潜行至第三进院落。肃王的书房是一座独立的、外观朴拙却占地颇广的建筑,此时内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凌霜并未直接从正门或窗户进入。她绕到书房侧面一处看似是通风口的格栅前,仔细检查片刻,从腰间取出一套精钢打制的细巧工具,插入格栅边缘,轻轻拨动几下。“咔”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格栅被她从外卸下,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洞口。
她率先钻入,其余两人在外警戒。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木气息。凌霜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双脚落地无声。她没有去翻动书案上那些堆积的公文——那些很可能是诱饵或无关紧要的东西。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整个书房。
墙壁上的字画,博古架上的器物,地面的砖石……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靠墙摆放的一个巨大的、紫檀木打造的多宝槅上。多宝槅本身并无出奇,但其侧面一块雕着夔龙纹的挡板,与整体的接缝处,似乎比旁边其他木板要更加光滑一些,仿佛经常被摩擦。
她走上前,指尖在那块挡板上细细摸索。触手冰凉,木质坚硬。她运起一丝内力,感受着内部的细微震动。片刻,她的指尖在某处极其微小的凹凸点上轻轻一按,随即向侧面一推。
“嗒。”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响动。那块看似与多宝槅浑然一体的挡板,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厚实木板之后的、尺许见方的暗格!
暗格内并无金银珠宝,只静静地躺着几封书信,以及一个小巧的锦盒。
凌霜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将那几封信取出,迅速塞入怀中贴身藏好。她没有时间去查看内容。随后,她打开那个锦盒,里面是一方雕刻着蟠龙钮的玉石私印,印文赫然是“贤王之宝”!
她心中冷笑,肃王果然准备了“证据”。她没有动那方印,重新合上锦盒,放回原处。然后,她将暗格的挡板恢复原状,仔细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到通风口,钻出书房,将格栅重新安装好。
“撤。”她对警戒的同伴低语一声。
五人循着原路,以同样精湛的潜行技艺,神不知鬼不觉地撤离了肃王府,融入了金陵城无边的夜色之中。
回到镇国公府那处僻静院落时,天色依旧未明。
书房内,烛火重新被点燃。谢砚之与云映雪皆在等候。
凌霜将怀中那几封尚带着密室阴凉气息的信件取出,双手呈上:“大将军,夫人,东西在此。”
谢砚之接过信件,就着烛光,一封封展开。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带着淡淡的檀香。笔迹模仿得颇有几分功力,措辞更是极其恶毒阴险。信中,以“贤王”的口吻,与数位北疆、西北的边关将领“密谋”,内容涉及许诺高官厚禄,商讨如何“清君侧”,如何“拥立新君”,甚至隐晦提及要在“必要”时,对仍掌握户部、影响力巨大的谢砚之进行“铲除”,以免后患。每一封信的末尾,都清晰地盖着那方“贤王之宝”的朱红印文。
云映雪在一旁看着,眉头微蹙:“这印……未免太新了些。贤王即便真有此心,也不会用如此招摇的私印。”
谢砚之将信件掷于书案之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肃王这是等不及了,连伪造证据,都如此迫不及待。”
这密信,便是肃王准备好,用来构陷贤王,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铁证”。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抛出,给予贤王致命一击。
“看来,有人是想把这潭水,彻底搅浑。”云映雪轻声道,目光落在那些伪造的信件上,眼神深邃。
谢砚之负手而立,望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
密信已然现形。
下一步,该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