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从星蜜河对岸吹过来的,带着水汽和泥土的腥甜。刚掠过菜畦的田埂,新苗的叶片就齐齐朝着风来的方向倾斜,像一群侧耳倾听的孩子。小安站在幼苗旁,忽然听见风里混着细碎的说话声,仔细一听,竟是重症病房孩子昨天说的那句:“明天想来看新苗长高了没有。”
“风在传话呢!”小安拉着我往河边跑,果然看见渔排阿叔的船正靠在码头,他手里拿着个用芦苇秆编的长筒,正对着菜畦的方向喊:“孩子们让我问问,新苗的叶子够不够编个小哨子?”话音刚落,风突然转了个方向,卷着他的声音往菜畦跑,新苗的茎秆被吹得轻轻摇晃,叶片碰撞的“沙沙”声,像是在回答“够啦够啦”。
重症病房的孩子今天走得更稳了,他手里攥着片昨天从菜畦带回的新叶,叶片边缘还留着音符的浅痕。风掠过他的指尖时,叶片突然轻轻颤动,发出一串连贯的调子——是之前合奏时,其他孩子唱的和声。“他们在等我呢。”他抬头望向风来的方向,远处的吊脚楼隐约可见,风里似乎真的裹着孩子们的笑闹声,顺着新苗的叶脉,一点点传到他心里。
瘦小男孩抱着个竹筐来菜畦,筐里装着他用番茄藤编的小风车。“我爸教我做的,风一吹就转,能把声音带得更远。”他把风车插在新苗旁边,风车一转,叶片切割空气的“呼呼”声里,竟混进了番茄藤的哼唱,还有他妈妈在厨房喊他吃饭的声音。风推着风车往医院的方向转,那些声音便顺着风势飘去,李医生后来笑着说,住院的孩子们都听见了,说像闻到了番茄汤的香味。
扎辫子女孩的蝴蝶花被风吹得微微摇晃,花瓣上的水珠滚落,滴在泥土里,溅起的细小泥点被风扬起,竟在空中画出一串音符的形状。“蝴蝶飞走的时候,也是顺着风的吧?”她望着远处掠过河面的白鹭,风突然送来一阵熟悉的振翅声,和去年她追过的那只蝴蝶翅膀声一模一样。风里还夹着根须的低语,像是在说“它们一直都在”,女孩突然笑了,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新叶,叶面上的音符还在轻轻发亮。
渔排阿叔把芦苇秆编的传声筒分给每个孩子,大家站在菜畦边,对着筒口说话:瘦小男孩喊“番茄快红呀”,扎辫子女孩说“蝴蝶花要开好哦”,重症病房的孩子轻声道“等我好起来,咱们再合奏”。风把这些话都收进传声筒,顺着星蜜河的水流漂向远方,河面上的根须突然竖起,像一排排细小的天线,把声音往河底传,往田野传,往每个有土壤的角落传。
小安的生长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最后停在一页新的画面上:风是透明的带子,一头系着菜畦的新苗,一头连着孩子们的窗口,带子上缀满了会响的贝壳、会转的风车、会唱歌的根须。画面下方,风用草叶拼出一行字:“风是流动的琴弦,把牵挂弹给每个等待的人。”
傍晚的风渐渐轻了,新苗的叶片慢慢舒展开,像是听完了所有的话。重症病房的孩子把那片新叶夹回叶脉书签,书签上的指纹和音符在暮色里微微发亮。“明天风还会来吗?”他问。李医生指着天边被风吹红的晚霞:“你听,它在说‘明天见’呢。”远处的星蜜河上,渔排阿叔的船正被风推着往回走,芦苇传声筒里,还飘出断断续续的调子,像是风在哼着未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