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虫飞走的第七夜,东崖的月亮突然变了模样。不是往常的清辉,是带着点焦糖色的暖,月光落在藤架的糖丝巢上,巢里竟透出细碎的光,像谁把星脊山的糖珠撒在了里面。小孙孙揉着眼睛爬起来,发现玉米壳小人的披风上,那些玉米须新芽正往月光里伸,芽尖的糖珠映着月,亮得能看清珠里裹着的星脊山轮廓。
“秸垛该到第十二层了。”街坊奶奶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她正对着窗台上的桂花糕出神,糕上的糖霜不知何时凝成了星草的形状,“孩子们说过,秸垛到十二层,就能摘到最高的桂花。”话音刚落,院外的老槐树突然“沙沙”响,抖落满地槐叶,叶尖都沾着点糖渍,拼出个歪歪扭扭的“高”字。
影族使者握着那片带牙印的星草叶,坐在青竹片旁等了整夜。天快亮时,竹片上的圆突然渗出汁液,是玉米浆混着桂花蜜的黏,他伸手去接,汁液落在手心,竟慢慢聚成个小小的星虫模样,触须指着星脊山的方向,翅膀扇了扇,像在说“快了”。
林夏给玉米苗浇水时,发现土面上浮着层细沙。不是东崖的黄土,是星脊山特有的赭石沙,沙粒间嵌着些透明的糖渣,拼出串奇怪的符号。她正琢磨着,苏一捧着个陶罐过来,罐里是前几日收的星草糖,糖块上竟自己裂出纹路,和沙粒的符号严丝合缝对上——是幅画:秸垛顶站着个孩子,举着竹片对月亮,竹片的影子落在地上,变成条通往东崖的路。
“他们在等月亮最圆的时候。”苏一用指尖划过糖块上的路,“这条路的尽头,画着咱们的藤架呢。”话音刚落,藤架上的糖丝巢突然集体晃动,巢里落下些糖屑,在空中飘成细小的光,像星虫从远方捎来的碎星星。
日头爬到晌午时,星尘蝶突然躁动起来。不是往星脊山飞,是在藤架周围转圈,翅膀上的赭石粉抖落下来,在地上画出个圈,圈里堆着星草芽、桂花瓣、玉米叶——全是两地交换过的东西。影族使者把青竹片放进圈中央,竹片立刻“嗡”地轻颤,背面的刻痕里冒出星草茎,茎上缠着片新的桂花瓣,瓣上用玉米汁写着:“秸垛够高了,糖珠串成灯了。”
小孙孙突然拽着玉米壳小人往外跑,跑到巷口的星草芽旁,指着草叶上的糖珠喊:“亮了!亮了!”那些糖珠真的在发光,一颗接一颗,沿着星草铺的路往远处亮,亮成条金线,线的尽头,隐约能看到星脊山的影子,山尖上闪着团暖黄,像秸垛顶的糖灯被点燃了。
街坊奶奶把刚蒸好的桂花米糕装进竹管,往管里塞了把星草籽:“让星草在星脊山也长一片,这样他们的桂树就不孤单了。”竹管刚系好,就有只星尘蝶飞过来,用翅膀卷起竹管往天上送,蝶翅上的赭石粉蹭在竹管上,画出个小小的“伴”字。
苏一望着金线延伸的方向,突然发现藤架的糖藤正往天上长。卷须缠着星尘蝶的翅膀,一节一节往上攀,藤上的糖珠越来越密,密成串,像挂在半空的甜项链。有颗糖珠突然裂开,掉出片玉米叶,叶上的牙印比之前深了些,像是孩子们急着回应时咬的。
“他们在数糖珠呢。”影族使者捡起玉米叶笑,“每颗亮起来的糖珠,都是咱们在说‘收到了’。”他说着往天上抛了颗星草糖,糖块在半空炸开,变成无数小光点,融进星草铺的金线里,让那线更亮了些。
入夜时,那圈焦糖色的月亮又升起来。星脊山方向的暖黄越来越亮,亮得能看清那是无数糖珠串成的灯,灯影里,隐约有小小的身影在秸垛上蹦跳。小孙孙举着玉米壳小人站在藤架下,小人披风上的新芽已经长成细藤,藤尖缠着颗最大的糖珠,珠里映出秸垛顶的孩子正朝这边挥手。
林夏往糖丝巢里撒了把桂花,巢里立刻传出“嗡嗡”的共鸣,像星虫归来的前奏。她知道,那些缠在糖藤里的约定已经长到了星脊山,正顺着秸垛顶的糖灯往下爬,爬过星草铺的路,爬过星尘蝶的翅膀,爬向这个堆满桂花甜的小院。
影族使者把青竹片放在月光里,竹片上的圆终于完全闭合,圆心里渗出颗饱满的糖珠,珠里裹着东崖的桂香和星脊山的玉米暖。他轻轻捏碎糖珠,甜香瞬间漫了满院,和巷口星草芽的甜、藤架糖丝的甜、街坊奶奶米糕的甜混在一起,成了种说不出的暖。
“快了。”他望着星脊山的方向轻声说,仿佛能听见秸垛上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能看见孩子们举着对牌,在糖灯的光里等着竹片与石头拼成完整的圆。而那圈被甜缠紧的约定,早已顺着月光长成长长的藤,一头连着东崖的藤架,一头牵着星脊山的秸垛,只等某个清晨,藤上结出圆滚滚的果,果里藏着两地的孩子,在同一个甜梦里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