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四个臭皮匠,面面相觑,不是青山哥吗,咋又变成六爷了!?魏大全冲其他三人摇摇头,示意不要多问。
门内死寂了一瞬,仿佛连废墟中呜咽的风声都被掐断了。只有锈蚀门轴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嘎吱”声。
魏大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脏污的汗衫,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硬物。后面的老歪喉结上下滚动,强子屏住了呼吸,麻杆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如同擂鼓。
突然,门缝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拖沓声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面刮擦。接着,一只胖手猛地扒住门框边缘。
门被缓缓拉开半尺宽的豁口,接着一张肿胀油腻的脸在门后的阴影里浮现出来,眼袋浮肿下垂,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惊恐地转动,先是落在魏大全身上,随即死死盯住门口阴影里那道沉默如山的轮廓——青山。
“六……六爷?”大嘴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半边身子藏在门后,另一只手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藏在阴影里,身后还有两个小弟躲在阴影里。
他的目光在青山那顶纹丝不动的鸭舌帽和口罩上逡巡,试图穿透那片黑暗捕捉任何表情,却只撞上那双冰锥般锐利的眼睛。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头滚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您……您老回来了,这么晚咋跑我这儿来了?”他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门缝又关小了些,仿佛那道门是他唯一的屏障。
青山纹丝未动,只有帽檐下的阴影随着他目光的移动而略微加深。
他没有回答大嘴的疑问,声音透过口罩,依旧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人心上:“刘长明的盘子,空了。”
青山的视线扫过大嘴藏在门后的那只手,锐利如刀锋,仿佛能洞穿黑暗看清那紧握的物件。“大嘴,你是想继续在这油污里刨食,还是……”他刻意停顿,空气瞬间凝固,连大嘴粗重的喘息都停滞了,“跟着六爷我,吃口热的?”
大嘴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肿胀的眼皮猛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恐惧和贪婪如同两条毒蛇疯狂绞杀。
他攥着门框的手青筋暴起,目光在青山冰冷的注视和魏大全那张写满急切与威胁的脸上来回跳跃。
魏大全见状,立刻上前半步,压低声音,语速又快又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大嘴脸上:“操!大嘴你个怂包!刘长明那棺材瓤子栽了,骨头渣都剩不下!这地盘我要了,你想吃口热的,就伏低做小!”他浑浊的眼珠里射出饿狼般的光,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门内的阴影剧烈晃动了一下,大嘴像是被魏大全的话烫到,猛地一哆嗦。他死盯着青山,似乎在确认那句“吃口热的”的分量。
终于,他喉结狠狠一滚,那只藏在门后的手慢慢松开,一个把黑乎乎的手枪“哐当”一声掉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
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佝偻下来,脸上混杂着绝望后的豁然和一丝亡命徒的狠戾,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六爷……我大嘴……跟您走!”
“大嘴是真豪杰,大全,都是自己兄弟,不要这么见外。。。。”青山背着手往里走。
大嘴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最后那点犹豫被这句话彻底浇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戾。
他猛地弯腰,一把捡起那支掉地上的手枪,自从上次自己和一票小弟被缴了械,这武器就只剩这个了。金属的冰冷触感似乎给了他某种支撑,他紧紧攥着,仿佛那不是工具,而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佝偻着腰,垂着头,油腻的头发黏在额角,声音嘶哑地挤出喉咙:“是……是!六爷!我大嘴……跟您吃口热的!” 那“热的”两个字,带着一种豁出命的贪婪和卑微。
魏大全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眼神狠狠剜了大嘴一眼。他腮帮子咬得死紧,额角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六爷这话……是在点他?嫌他刚才对大嘴太凶了?他烦躁地扭开头,视线扫过角落里挤作一团、大气不敢出的老歪三人,那三个废物脸上惊恐又茫然的表情,更让他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往地上啐了口浓痰。
青山仿佛没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没在意大嘴手中紧握的枪。
他背着手,脚步沉稳地踏进了仓库深处,鸭舌帽投下的阴影几乎吞噬了他整个面容。
仓库里弥漫的恶臭——浓重的机油、腐烂的破布、还有大嘴身上那股经年累月洗不掉的汗酸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四周:堆积的不少货物,几盏挂在歪斜梁柱上的昏黄灯泡在气流中微微晃动,投射出鬼影幢幢的光斑,角落里胡乱堆放着沾满污渍的被褥和几个空酒瓶。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几个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压抑得让人心慌。魏大全、大嘴,还有那三个挤在门口的喽啰,全都僵在原地,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道在昏暗中移动的黑色轮廓,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终于,青山的脚步停在仓库中央一块相对空旷的地带。地上散落着几颗生锈的螺丝帽,他脚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金属滚动声,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帽檐下的阴影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铁钉敲进木头:
“大全,大嘴,给你们两天时间,去把隔壁占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这里,以后就是大全的窝,大嘴,以后你到邻市,你们两人守望相助!记住,文明经营,不要害人性命。。。。”
大嘴心中一惊,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地上滚动的生锈螺丝帽,攥着油污扳手的指节捏得发白,指甲缝里的黑泥在昏黄光线下格外刺眼。
邻市…那地方是刘长明姘头的盘口,六爷这是要拿他当刀子使,去捅马蜂窝啊!一股冰冷的惧意混着亡命徒的狠劲从脊椎骨窜上来,他喉结艰难地滚动,挤出嘶哑的回应:“是…六爷!邻市…我熟!”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锈铁皮,带着豁出去的颤抖。
青山依旧背对着众人,帽檐投下的阴影吞噬了所有表情。他脚尖碾着一颗螺丝帽,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在空旷中久久回荡。
“熟就好。” 他声音透过口罩,低沉平稳,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刺入大嘴的耳膜,“刘寡妇的场子,明天天亮之前,清干净。货,”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大嘴那张因憋屈而涨红的脸,最终落在他紧握的的手枪上,“是留给你们的本钱。。。。。。”
话音落下,再无半句废话。他迈步,无声无息,像一道滑入更深处黑暗的剪影,径直出了仓库。脚步踏过油污和碎玻璃,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心跳声和粗重呼吸在死寂中擂鼓般轰鸣。
魏大全目送青山消失在门外,半晌,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饿狼般盯住大嘴,从牙缝里挤出毒汁般的一句:“听见没?清、干、净!”
大嘴佝偻的背脊僵了僵,手上的枪滑腻的混着他手心的冷汗,滴落在满是污渍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无声的印迹。
不久,青山又回来了,提着个帆布包,扔在地上,发出金属撞击的沉闷声响。
“六爷,咋了?”大全上前打问。
“让你们干活,也不能拿着那些破铜烂铁去送命,大全,你看看东西。”说着一指地上的帆布包。那里面是几年前的东西了,没有人知道出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