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小华说完那句充满了警告意味的话,消失在门后时,钱大军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了。
他颓然地瘫坐在了那张冰冷的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岂能不知道,孟彦还留在这里,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呢?
那个姓孟的,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太过冷静,太过从容。
而他身边那个女人,十有八九,也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他比任何人都想让这两个瘟神,立刻,马上,从自己的地盘上消失!滚蛋!
但他现在,必须先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真的是糟透了。
他的亲弟弟,钱大发已经被关进去不短的时间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太当回事。
他以为,这不过就是那个新来的县长林远,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抓个典型,立立威,凸显一下他县长的权威罢了。
在他看来,这种事,常见了。
他心想,最多无非就是花点钱,交点罚金,让那个姓林的有个台阶下。
等这阵风过去了,一切就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动用了自己这些年在青川,甚至在江州市,编织起来的所有关系网,去协调去疏通。
甚至连他弟弟那个在市政法系统,位高权重的岳父李玉亮,都亲自出面向县里施压了。
可结果呢?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钱大发被弄进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往,按照这种力度的“营救”,别说放出来了,恐怕连案底都不会留下。
可是这一次,到现在为止,他竟然连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打探到。
他只知道,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在审讯室里,被翻来覆去地盘问着。
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非常不妙的气息。
诚然,他钱大军平日里做事,作风是粗暴了点,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蛮不讲理。
但他认为,那是必要的手段。
不那样做,怎么镇得住手底下那帮不安分四处惹事的兵?
不那样做,又怎么镇得住那些贪得无厌的“刁民”?
不同于他弟弟钱大发那种,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无脑蛮横,他钱大军,自认为还是比较有头脑,也更有危机意识的。
否则,只靠着那点背景关系,和他弟弟的胡作非为,他们兄弟二人,绝对不可能在青川这潭浑水里,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弟弟的出事,已经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了。
而今天晚上,王小华这个纪委的副书记,竟然又带着人,杀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要动他最核心的下属张彪。
当他接到所里打来的求救电话时,他那根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的敏感神经,瞬间就被刺到了。
其实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他刚才是强装着有恃无恐,用一种近乎“绑架”的方式,把王小华给逼走了。
可是,接下来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正国书记那边,虽然已经出面了。
但看情况,也只是能暂时把事情给压一压。
他太了解周正国那个老油条了。
那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凡事都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优先。
如果林远真的抓住这件事不放,他周正国,绝对不可能为了保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副所长,而跟林远彻底撕破脸!
到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张彪当成一个弃子,给扔出去!
想到这里,钱大军的脑子里,又是炸开了。
这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阴谋。
是一场由那个姓林的,精心策划,故意针对他钱大军,设计的一场“钓鱼执法”。
林远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张彪。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钱大军。
他就是要先用雷霆手段,精准地打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然后,再通过审讯,从张彪这个突破口,顺藤摸瓜,拿到自己的所有黑料。
最后,再把他钱大军,也一并送进去!
张彪那个王八蛋,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那就是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软骨头。
他要是真的被纪委带走了,别说二十四小时了,恐怕连一个小时都撑不住,就会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地全都给交代出来。
而这些年,他干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脏事,烂事,又有哪一件,不是经他张彪的手去办的?
想到这里,钱大军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冰冷的白毛汗。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弟弟钱大发,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他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绝对,绝对不能再出一点岔子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的那部,直接拨座机通了张彪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他对着听筒,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着愤怒和恐惧的声音,低声吼道:
“张彪!你他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
……
几分钟后,张彪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得意。
“所长,您……您真是神了!纪委的那几个人,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张彪当场就被打懵了,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钱大军。
“所……所长……您……您这是?”
“我操你妈的!”钱大军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猪脑子?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差点把我们大家都给害死!”
他看着张彪那副委屈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他妈还委屈上了是吧?我问你,那两个人,现在在哪里?”
“还……还在院子里呢……”
“还在院子里干什么?等着让他们弄死我们吗?”钱大军咆哮道,“你他妈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用你这辈子,最诚恳,最卑微,最孙子的态度,去给那两个人,赔礼道歉!”
“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两个,给我恭恭敬敬的送出我们派出所的大门!”
张彪捂着脸,眼睛睁的老大。
“记住!是商量!是请求!态度,一定要诚恳!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歉意!听明白了没有?”
钱大军咆哮结束,张彪刚忙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明……明白了……”
张彪被他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给彻底吓傻了,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
钱大军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张彪那副点头哈腰极尽谄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