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冷湿气。
他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沉默地走向后院,准备开始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与药材为伴的孤寂工作。
“先生,请等一下。”
一个分部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表示在听。
工作人员似乎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是前个月忍大人来视察的时候吩咐的,让我们在她离开后,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您……”
他顿了顿,清晰地转达了那个搁置了一个月的询问,
“忍大人问,先生您……愿不愿意正式担任我们蝶屋分部的医生?她说……她一直很看好您。”
空气仿佛凝滞了。
他没有立刻回应,脸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平静,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通知。
工作人员屏息等待着,心里有些打鼓,觉得这位先生大概率会像拒绝其他事情一样,直接无视或者冷淡回绝。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工作人员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开口说“如果您不愿意就算了”的时候,他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然后,用那惯常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回了一个字:
“哦。”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一个表示“听到了”的单音节。
但这个回应,与他平日里对这类“麻烦”邀约的直接无视相比,却显得异常。
他没有立刻走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
那片刻异样的沉默,和这个模棱两可的“哦”,本身就像是在那潭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微小到几乎看不见,却确实存在的石子。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这个“哦”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意了?还是只是表示知道了?
而他已经转回身,继续朝着后院走去,背影依旧孤寂冷清,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和那个简单的音节,都只是旁人的错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他自己也未曾深究),那个由她在一个月前、在一切尚未彻底崩坏前发出的邀请,如同一条极其细微的丝线,跨越了绝交信和生死危机,依旧固执地、微弱地牵连着。
他走向那片熟悉的药草,走向他自我设定的囚笼。
而那个“哦”,像一粒被无意间带入笼中的种子,带着她“很看好你”的余音,悄然落入了那片冰封的土壤。
无人知晓,它是否会发芽。
第二天。
晨光依旧,雾气未散。
他没有再径直走向后院那片属于他的孤寂角落,而是脚步方向不变,却最终停在了蝶屋分部诊疗区的门口。
他来了。
如同工作人员预想的那样,他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用行动表明他接受了那个一个月前由她发出、昨日才被转达的邀请。
工作人员早已接到通知,对此并不意外。
他们深知这位先生的性格和能力,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寒暄或指导,只是高效地办理了必要的手续。
“先生,这是您今天的任务清单,需要处理的伤员和对应的药材都在上面。”
一名护理长将一张写得清晰简洁的纸张递给他。
他接过,目光快速扫过,没有任何表示。
接着,另一名工作人员双手捧过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色医生褂,以及一张崭新的、印有他名字(或许只是一个代号)和“蝶屋分部特聘医师”字样的工作证。
他沉默地穿上那件白褂,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然后,他拿起那张工作证,没有多看,只是依循着最常见的佩戴方式,将其夹在了左胸前的口袋上。
白色的衣袍冲淡了他身上那股深沉的寂寥感,却又奇异地与他冰冷的气质融合,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安心的专业气场。
那枚小小的证件,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将他与这个他一直以来刻意疏离的地方,正式地、却又极其平淡地联系了起来。
他不需要指引,也不需要适应。对于清单上的任务,他所掌握的知识远超所需。
他拿着清单,径直走向药柜和诊疗区,开始了他作为“医生”的第一天工作。
动作依旧精准,效率极高。 神情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进行他那机械的劳作。
他没有去想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没有去思考这是否背离了他为自己设定的“孤寂”道路。
在他的逻辑里,这只是一项被指派的任务,没有影响他的核心利益(维持生存与隔绝),也没有违背他对茉莉的承诺(做一个“好人”?或许治病救人符合这一点?),所以他做了。
至于那个发出邀请的人…… 至于那件白褂和胸牌所代表的、一丝微弱的“融入”…… 至于这是否是某种无意识的、对她最后愿望的回应……
所有这些更深层的涟漪,都被他刻意地、或者说本能地,忽略在了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
他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着他那漫长而寂静的时光。
只是这一次,他的寂静,将与伤员的呻吟、药草的气味、以及蝶屋分部日常的琐碎,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
他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必要的桌椅、文件柜和存放药材的架子。
他对环境没有任何要求,似乎只要有个能让他坐下来处理事务的空间即可,依旧没什么感觉。
他的工作模式固定而高效。除了必要的问诊和调配药剂,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伏案书写文件,或是对着复杂的药方进行细微的调整。
他依旧不会在分部的食堂吃饭,也不会在公共区域休息,仿佛那间办公室是他与这个分部唯一的、暂时的连接点。
当工作有必要时,比如需要将一批紧急或特制的药剂送往总部,工作人员会小心翼翼地敲响他办公室的门,提出请求。
“先生,这批药剂需要打包,送到总部指定的火车站点,那里会有隐部队的成员接应。”
起初,对于这种需要他亲自跑腿的任务,他曾简短地问过一句:“为什么不派人送?”
工作人员对此早有准备,恭敬地回答:“最近开始大规模选拔新的鬼杀队队员了,各分部的医生和工作人员大部分都被抽调去进行体检和筛选工作,人手实在紧张。就麻烦您这几天了。”
他听完,便不再多问。
(选拔新队员……)
这个信息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没有激起任何波澜。这与他无关,他只是完成被指派的“打包和送达”任务而已。
于是,在需要的时候,他会沉默地将封装好的药剂箱提起,按照指示的时间,前往那个小镇的火车站点,将东西交给等候在那里的、穿着隐部队制服的人员。
双方通常没有任何交流,交接完成,他便转身离开,如同完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流程。
他像一台被设置了特定程序的精密仪器,精准地完成着“医生”的职责,包括这部分外出的“配送”工作。
她不在乎原因,也不关心结果,只是机械地执行,然后将自己重新关回那间小小的办公室,继续与药材和文件为伴,维持着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自我封闭的寂静。
这份新工作,似乎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更宽敞的“后院”而已。
产屋敷宅邸,柱合会议。
气氛相较于之前蝴蝶忍病倒时的凝重,已然轻松了许多。
主公产屋敷耀哉(或其代理)端坐上首,虽然身体依旧不佳,但气色似乎因事务的推进而显得精神了些。
此刻,正在讨论的正是新一届鬼杀队队员的选拔事宜。
“唔姆!选拔的场地与基本流程已经确认!”
炼狱杏寿郎声音洪亮地汇报着。
“此次参与选拔的预备队员数量远超往届,实在令人振奋!”
“南无……愿这些年轻的灵魂,能经受住考验,成为斩鬼的新生力量。”
悲鸣屿行冥诵念着。
不死川实弥抱着胳膊:“哼,希望不是一群没用的软脚虾。”
蝴蝶忍脸上带着已经恢复往常的、温和而略显疏离的微笑,接过了话头,声音清晰地向主公和众位同僚汇报:
“关于医疗保障方面,已经按照计划,抽调了各个分部的大部分医生,前往选拔地点监督体检,并为在选拔过程中可能受伤的队员们提供及时治疗。 确保选拔的严谨性,以及队员们的基本安全。”
她的汇报条理清晰,公事公办,将个人的情绪完美地隐藏在了虫柱的职责之后。仿佛之前那个在房间里崩溃吐血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宇髄天元华丽地补充:“很好!医疗后勤也是保证选拔华丽完成的重要一环!”
富冈义勇沉默地点了点头。 伊黑小芭内淡淡地“嗯”了一声。
甘露寺蜜璃开心地说:“这样就能确保大家的安全了呢!” 时透无一郎依旧没什么反应。
主公温和地肯定了这项安排:“辛苦诸位了,也辛苦各分部的医护人员。愿此次选拔,能为鬼杀队注入新的活力。”
会议的议题继续向下推进,关于选拔的细节、可能出现的风险、以及后续的训练安排等等。
没有人知道,在某个小镇的分部里,一位新上任的、沉默寡言的医生,也因为这次大规模的抽调,而临时承担起了原本不属于他的、向选拔地点附近车站“配送”药剂的任务。
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因为鬼杀队整体的人员调度,似乎被无形地拉近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距离。
命运的齿轮,仍在以它自己的方式,悄然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