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空间能藏万物，却敌不过天地之广。茫茫戈壁，人力有时尽。
王宇恒拍拍随身的箱子：“钱在这儿不管用，我带了金条，当地人认这个。”
洛玄点头。他不缺金子，但别人愿意出力，他也不会推辞。
车子在旷野中前行。许一城靠在车帮上，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影，低声感慨：“中原没见过这景。”
的确少见。黄沙、乱石、孤鹰掠空，天地苍茫。解九抽着烟，眯眼看向远方，一句话没说，却觉得心被什么填满了。
“总不能一路干坐吧？”洛玄忽然回头，“谁有故事，讲一个？”
花灵轻笑，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我会看古董。”许一城耸肩，“别的不会。”
“我会造假。”王宇恒接话，“假货比真的还真。”
这话一出，车厢里顿时哄笑成一片。
“那就轮流说。”洛玄抬手示意，“走南闯北这些年，谁没碰上点奇事？”
他像极了一个带着队伍出游的领路人，不急不躁，只把节奏轻轻提起。
“阴阳镇。”张日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五行错乱，白天如夜，夜里反亮。”
“进去的人，十个里九个出不来。”
“有一家棺材铺，掌柜的半夜被冤魂缠上，高烧不退，眼看要断气。后来来了个道士，让他钻进自家最老的棺材底下躺着。”
“鬼看不见他。”
“因为鬼……不会弯腰。”
众人静了一瞬。
“可你们猜后来怎样？”张日山顿了顿，嘴角微扬。
封家兄弟讲起往事，总绕不开那些阴森传闻：“十五铺棺材店的掌柜半夜醒来，看见三张面孔倒挂在眼前，脸朝下，直勾勾地盯着他。”
“鬼不能弯腰，但能头下脚上地站着。”
“那掌柜第二天就跳了井，尸首都僵得变了形。”
这些话出自封学文之口，也是他和弟弟封学伍多年行走江湖时听来的奇谈。他们走过南北，踏遍荒野，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
“世上真有鬼？”有人低声问。
“哪有什么鬼影幢幢，”封学文摇头，“不过是人心里藏了恶，借鬼之名遮掩罢了。吓死人的从来不是幽魂，是活人的算计。”
这话一出，气氛反倒热了起来。王宇恒与许一城顺势说起这些年在古玩行当里的经历——真品如何被仿，铜器怎样做旧，连一张宣纸都能骗过老行家的眼睛。
金算子眯着眼，也讲起早年随队进墓的事：石门自开、灯油无风自燃、碑文夜里会移位……听得众人脊背发凉。
一个接一个，故事像篝火边的火星般跳跃着蔓延开来。
张家新来的三人原本拘谨，此刻也放下了戒备。封学伍与许一城聊起了西北风沙中的古道痕迹，仿佛旧友重逢。
卡车颠簸了整整一日一夜，终于停在一片湖畔村落旁。远处水光潋滟，映着天光云影。
“这应该就是博斯腾湖了。”
博斯腾，意为“站立”，因湖中有三座山峰如人挺立而得名。古时称鱼海，乃国内最大内陆淡水湖。孔雀河便从这里启程，穿入塔克拉玛干腹地。
“真像一块蓝绸子铺到天边。”
军用卡车沿着湖岸缓行，众人纷纷探身张望。湖面辽阔，碧波万顷，阳光洒落其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总算到了。”齐铁嘴推开车门，活动肩膀。
其他人也都陆续下车，甩甩发麻的手脚。一路坐着不动，纵然是练家子也吃不消。
恍惚间，像是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跋山涉水不在话下，可困在车厢里二十多个小时，反倒比打架还累。
接下来不同了。前方是沙漠，有的是骆驼可骑，风沙可迎，烈日可晒。
一名维族青年走上前来，身后跟着几个村民。“你们是什么人？”
同行中有人懂汉语，主动担任翻译。
“我们是考古队员。”许一城掏出证件，封面印着红章。
其实他们本不必如此正规，但如今身份确凿，有批文在手，行事光明正大。
“考古？那是做什么的？”
“找过去留下的东西，把它们保护起来，不让历史被人忘了。”许一城说得通俗易懂，村民脸上渐渐露出敬意。
另一边，王宇恒取出一袋金条，开始和当地人交易。
黄金在这里依旧通行无阻。他一口气买了三十匹健壮骆驼和够吃半个月的草料，价格翻了五倍。
洛玄不在乎这点花费。该花的地方，从不手软。
“客人，请在我们村里住一晚吧。”村长模样的老人笑着招手，“有茶，有馕，还有热汤。”
洛玄等人出手大方，令维族兄弟感动不已，纷纷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那一夜，歌声与舞蹈交织，热闹非凡。
大家一边享用当地特色美食，一边好好地休整了一番。
翌日天刚亮，洛玄骑着骆驼，一马当先，引领队伍前行。
众人踏上旅程，正式进入塔格拉玛干沙漠的外围区域。
洛玄原本打算找一位本地人做向导，以便在沙漠中引路。
就像小说中提到的安丽满那样。
可惜，就算安丽满真实存在，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暂且不说有没有能力胜任，就算有，他也没那个胆量在风季进入沙漠。
洛玄一行人找了好几位人选，但都没有人愿意前往。
当地人还劝他们放弃，说这个时候进沙漠是拿命开玩笑。
洛玄等人对他们的关心表示感激。
但该做的事，终究还是要去做。
“还好，有你陪着。”
洛玄感慨道，幸亏还有许一城在。
要是没有他，单靠自己要在茫茫黄沙中找到精劫古城，即便资源充足，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被龙爷这么一夸，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许一城的确是位了不起的学者，但他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他只是……
好吧，他确实比眼前这些人更有文化。
“别客气。”
洛玄说：“你可是正经的读书人。”
“哪像他们。”
洛玄笑了笑：“一群粗人。”
“粗人，”老洋人拱手对许一城说：“见过夫子。”
“见过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