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瑶台惊变
沈墨轩手中那张面额五千两的“联合交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小小的别院中激起了千层浪。
周世昌脸上的讥讽与得意瞬间凝固,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被触及根本利益后的惊怒。他死死盯着那张票据,仿佛要将其烧穿两个洞来。
“你……你们竟敢!”周世昌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变调,“私自发行交子,乃是重罪!”
沈墨轩神色不变,从容将票据收回怀中,淡然道:“周东主此言差矣。我等并非私自发行,而是联合数家商号,以十足准备,订立章程,共担风险,只为便利商旅,畅通货殖。此举一不违朝廷法度(他刻意模糊了界限),二不坑害百姓,何罪之有?莫非这天下交子业务,只准你周家做得,旁人便碰不得?”
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原本犹豫,此刻却因这实实在在的票据和周世昌的失态而眼神重新炽热起来的商贾们,声音清朗:“首批三十万两联合交子,准备金已悉数入库,由陈大人及诸位共同推举的德高望重者共同监管。三日后,云州、杭州、苏州三地,同步发行兑付!信誉如何,届时自见分晓!”
“好!沈公子魄力!我王家绸缎庄,愿入股十万两,参与此事!”那之前犹豫的王掌柜猛地一拍大腿,率先表态。
“我李家米行,也愿认缴八万两!”粮商李东主紧随其后。
另外几家商贾见状,也不再迟疑,纷纷出声附和。
形势瞬间逆转!沈墨轩不仅拿出了实物,更是在周世昌的威胁面前,展现出了绝不退缩的强硬姿态和切实可行的方案,这无疑给这些备受周家压制的商贾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周世昌脸色铁青,指着沈墨轩的手指微微颤抖:“好!好得很!沈墨轩,咱们走着瞧!看你这小儿戏沙的把戏,能玩到几时!我们走!”他撂下狠话,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离去,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别院中,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商贾们围住沈墨轩,详细询问联合交子的具体章程和操作细节,仿佛已经看到了摆脱周家钳制、事业更进一步的曙光。
然而,沈墨轩心中并未放松。他知道,与周家、与曹国勇的较量,这才刚刚进入更激烈、更危险的阶段。经济上的反击只是其一,政治上的暗流,江湖中的杀机,都容不得半分懈怠。
就在沈墨轩于商界掀起波澜的同时,云州城另一处高门大宅——苏府,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苏芷瑶所居的“瑶台阁”,本是府中最雅致清静的所在,此刻却门窗紧闭,内外皆有健壮仆妇看守,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桶一般。
阁楼绣房内,苏芷瑶怔怔地坐在窗前,往日灵动的杏眸此刻红肿不堪,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悲凉。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方已经被泪水浸透的绣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的父亲,苏氏家族的族长苏明远,与她那向来势利的母亲,一同来到她的闺房,告知了她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瑶儿,”苏明远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无奈与决然的神情,“为父已为你定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对方是当今国舅爷的幼子,曹瑾公子。曹公子年少有为,家世显赫,你嫁过去,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能为我苏家带来莫大的助力……”
后面的话,苏芷瑶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国舅幼子?曹瑾?
那个在云州城内名声并不算好,时常传出流连勾栏、仗势欺人传闻的纨绔子弟?
要将她嫁给那样一个人?
巨大的震惊和屈辱瞬间淹没了她。
“不!我不嫁!”苏芷瑶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父亲!母亲!你们明明知道……知道我……”她想要知道她心有所属,知道她与沈墨轩之间的情愫。
“住口!”苏明远厉声打断她,脸色沉了下来,“休要再提那沈墨轩!他如今自身难保,竟敢与国舅爷为敌,简直是螳臂当车,不知死活!我苏家岂能与他扯上关系,惹祸上身?”
苏母也在一旁劝道:“瑶儿,听话。那沈墨轩虽有些才学,但家道中落,如今更是朝不保夕,如何能给伱幸福?如何能庇护我苏家?曹家乃是皇亲国戚,权势滔天,你嫁过去,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福分?”苏芷瑶凄然一笑,泪水夺眶而出,“嫁给一个素未谋面、声名狼藉的纨绔,葬送女儿一生的幸福,这便是福分吗?在父亲母亲眼中,女儿的终身幸福,还比不上家族的利益重要吗?”
“混账!”苏明远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在此放肆胡言!家族养育你多年,供你锦衣玉食,如今正是你回报家族之事!这门亲事,已由我与曹国舅当面定下,绝无更改可能!”
“我不答应!死也不答应!”苏芷瑶倔强地昂起头,泪水涟涟,却带着一种决绝。
苏明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道:“好!好你个不孝女!你若执意不从,便不再是我苏明远的女儿!苏家的一切,从此与你无关!你名下那些铺面、田产,家族即刻收回!我看你离了苏家,如何生存!”
剥夺继承权!逐出家门!
这对于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苏母见状,还想再劝,却被苏明远一把拉住。
“不必再多言!将她给我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去!更不准任何人前来探望!直到她点头答应,乖乖待嫁为止!”苏明远丢下这句冰冷的话,拂袖而去。
苏母看着女儿惨白的脸庞,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跟着离开了。
沉重的房门被“嘭”地一声关上,随后是落锁的“咔嚓”声,如同敲击在苏芷瑶的心上。
她瘫坐在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父亲的绝情,母亲的软弱,家族的冰冷,还有那桩令人作呕的婚约……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想起了沈墨轩。
那个清风朗月般的男子,那个在危难中屡次伸出援手,与她志趣相投,彼此心有灵犀的男子。他们曾月下对酌,曾琴箫和鸣,曾相约共看这世间繁华……
难道这一切,都要成为镜花水月了吗?
不!她不甘心!
强烈的反抗意识在她心中燃起。她不能就这样认命,不能就这样嫁给那个曹瑾,葬送自己的一生!
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门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外只有看守仆妇冷漠的回应:“小姐,您就别白费力气了,老爷吩咐了,谁也不敢放您出去。”
呼喊无用,苏芷瑶颓然滑坐在地。她知道,父亲这次是铁了心要借她的婚姻来攀附曹家,稳固苏家的地位。常规的反抗,毫无意义。
她必须想办法联系外界,联系沈墨轩!
可是,她现在被严密看守,连房门都出不去,如何传递消息?
她的目光在房中焦急地扫视,最终落在了梳妆台上的一把小巧的金色剪刀上。那是她平日用来修剪花枝的。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剪刀,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左手纤细的食指指尖,用力刺下!
尖锐的疼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强忍着疼痛,找出一块素白的绢帕,用颤抖的、染血的手指,在上面艰难地写下了两个殷红刺目的字——
“等我”。
字迹歪斜,却带着血泪的决然。
写完这两个字,她几乎虚脱。但她知道,时间紧迫。
她将血书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藏入袖中。然后,她走到窗边,轻轻叩响了窗棂。
窗外是她自幼贴身丫鬟小莲负责打理的一小片花圃。小莲与她情同姐妹,是她此刻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
过了一会儿,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几乎是气音的回应:“小姐?”
是小莲!她果然还在附近!
苏芷瑶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她压低声音,急促地将自己被逼婚、被软禁的情况简单告知,然后将那方染血的绢帕,从窗纸一个不易察觉的破损处,小心翼翼地塞了出去。
“小莲,想办法,一定要把这个……交给沈公子!一定要快!”苏芷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恳求。
窗外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小莲坚定而同样压低的声音:“小姐放心!奴婢拼死也会送到!”
脚步声匆匆远去。
苏芷瑶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袖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血书灼热的温度。
她不知道小莲能否成功将消息送出,不知道沈墨轩收到这封血书后会作何反应,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在何方。
等待,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中挣扎。
而与此同时,沈家货栈内,沈墨轩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商议联合交子细节的商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亲信便来报,陈砚舟大人有急信送到。
沈墨轩展开信件,陈砚舟在信中言辞急切地告知,曹国勇虽暂被停职,但其势力反扑极其凶猛,不仅在朝中大肆活动,动用关系施压三法司,更似乎在暗中调动某些见不得光的力量,云州城内暗流汹涌,让他务必万分小心,并催促他若决定前往泉州,需尽快动身,迟则生变。
沈墨轩眉头紧锁,曹国勇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但如此迅猛,还是让人心惊。他必须加快步伐了。
就在他准备召集海石、巴图等人,商议下一步行动,尤其是如何应对可能来自曹国勇的进一步袭击,以及规划泉州之行时,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伙计,领着一个神色惊慌、做丫鬟打扮的少女,匆匆走了进来。
那少女一见沈墨轩,“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双手高高举起一方折叠的、隐隐透着暗红色的绢帕,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沈公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沈墨轩一怔,认出了这是苏芷瑶的贴身丫鬟小莲。他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快步上前,接过那方绢帕。入手,便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略带粘稠的触感。
他缓缓展开。
两个用鲜血写就的、触目惊心的大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等我”。
那殷红的色彩,那略显凌乱却决绝的笔划,如同两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了沈墨轩的心脏!
“苏小姐她……出了何事?!”沈墨轩的声音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一股冰冷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小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快速将苏芷瑶被逼嫁曹瑾、被软禁、刺指写血书的事情说了出来。沈墨轩手中的血书被他攥得死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眼中的风暴几乎要毁灭一切。他猛地抬头,望向苏府的方向,一字一句,如同从齿缝中挤出:“曹、瑾……苏家……好,很好!”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海石急促的警告声:“公子小心!”破空之声骤响,数支威力远超之前弩箭的巨型破甲箭,竟带着凄厉的呼啸,直接洞穿了货栈厚实的砖墙,向着沈墨轩所在的方向爆射而来!与此同时,一声狂妄的长笑从街对面屋顶传来:“沈墨轩!你的死期到了!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