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风裹着湿气拂过山谷,柯小凡站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舒展了下筋骨。他回身扫了一眼队伍,众人早已收拾妥当。
叶灵珑走在队尾,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仍穿着那袭素白长裙,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脚步稳健,目光却时不时掠过四周,似在确认前行的路线。
“导游上岗第一天,你们宗门有没有给你补贴?”柯小凡忽然回头冲她喊了一句。
叶灵珑一怔,随即明白这是在打趣她,抿了抿唇,“没有补贴,只管吃住。”
“那得让他们加钱。”游以初立刻接话,“我建议按日结薪,还得注明三餐按灵食标准供应。”
“你还真当自己是领导?”宋星画笑着摇头,“昨天是谁追着村口那只鸡跑了半里地,非说它会下金蛋?”
众人哄笑起来,连叶灵珑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肩头微微松弛。
孩子们已跑到了前头,叶帆和叶平安争抢最后一块烤饼,你一口我一口,差点把饼掰成两半。沐春颜在后头喊:“慢点吃,别噎着!”柯爱国则慢悠悠落在最后,手里握着一根捡来的枯枝,边走边轻敲路边石块,像是在试探什么。
“前面就是青石坳。”叶灵珑走到柯小凡身旁,指向远处一片低矮的村落,“地处边陲废壤,灵气稀薄,历来无人愿来。”
柯小凡点点头,未语。他目光扫过那片村庄——屋舍破败,不少屋顶塌陷一角;田地荒芜,杂草高过人头。几个赤脚孩童在泥路上奔跑,衣衫打着层层补丁。
他不动声色地释放仙识,瞬间笼罩全村。
人体虚弱,气血不足,五脏衰弱。多数村民经脉淤塞,难以运转灵气。粮仓空荡,仅存的几袋谷物霉变结块。一间茅屋内,老人卧床,呼吸微弱,床边既无药,也无水。
柯小凡眉头微蹙。
“这地方怎么活得下去?”陈浅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望着远处一个挑水的小女孩——肩头被扁担压得歪斜,“那孩子才多大,就干这种活?”
“昆仑洞天虽广,资源却极不均衡。”叶灵珑低声说道,“像青石坳这样的村子,九成以上靠天吃饭。无宗门扶持,无灵田供给,病了只能熬,饿了只能忍。”
洛梦宣皱眉:“难道没人管?”
“管?”叶灵珑苦笑,“谁来管?九大宗门自顾不暇,哪有余力照看偏远村落。能不来收税,已是仁慈。”
柯小凡沉默。他静静伫立,看着那小女孩一步步走过泥路,桶中的水洒了一路。
她腿上布满蚊虫叮咬的红肿,脚底裂开数道口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指尖轻轻叩了下腰间的储物戒。
动作细微,几乎无人察觉。但宋星画离得近,注意到了。她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村庄,若有所思。
“走吧。”柯小凡终于开口,“路过而已,不停留。”
队伍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稀疏林地后,道路渐趋平坦,空气中的灵气也开始变得浓郁。
孩子们又嬉闹起来,叶帆爬上拉货的灵兽背,假装自己是将军,挥舞木剑指挥哥哥列队。
女人们聚在一起,话题从胎动聊到哪家腌菜最入味。李君瑶说起昨晚梦见孩子出生就会飞,云飘雪立刻应和:“我也梦过!”
柯小凡听着她们的笑声,心头却沉甸甸的。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不管。但他也不能乱管。这片洞天自有其规则,贸然插手,只会引发更大动荡。
可刚才那一幕——小女孩挑水的身影,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不是救世主,却也并非冷血之人。
“你说,这世上的强者,大多都不理会普通人吗?”他忽然问身旁的叶灵珑。
叶灵珑一怔,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她答道:“很多是这样。他们认为修行便是断情绝欲,外物皆为虚妄。百姓生死,与我何干。”
“扯淡。”柯小凡直接打断,“那种人练到最后,脑子先废了。修的心肠吗?人若没了良心,境界再高也是废物。”
叶灵珑默然片刻,点头:“你说得对。”
“我不是想当英雄。”柯小凡望着前方蜿蜒小路,“我只是觉得,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但怎么做,得想清楚。”
叶灵珑侧头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他笑了笑,“但我肯定不会去开粥棚,也不会当场发灵石。那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那你打算……”
“等。”他说,“先看清情况,再动手。现在行动,一是不了解背后势力,二是怕打草惊蛇。有些人表面穷困,实则是被人刻意压制。我若救人方式不对,反而会害了他们。”
叶灵珑眼中微光一闪。她原以为柯小凡不过是个实力强、脾气大的散修,如今才发觉,此人不仅有力量,有头脑,更有善念。
“你比我想象中复杂。”她轻声道。
“我也觉得自己挺复杂的。”柯小凡耸耸肩,“白天像个普通大叔带家人旅游,晚上可能就在琢磨如何改变一个世界的格局。”
叶灵珑笑了,这次笑容自然了许多。
中午时分,队伍在溪边停下休整。男人们搭起简易灶台,用随身调料煮了一锅灵鱼汤。孩子们围坐火堆旁,眼巴巴等着开饭。
柯小凡坐在一块石头上,剥了个橘子,顺手扔了一瓣给叶灵珑。
叶灵珑接住,低头看着手中的橘子,没有立刻吃。
“你以前见过类似青石坳的地方吗?”柯小凡问。
“见过。”她点头,“不止一处。整个西部区域,有几十个这样的村子。它们被称为‘遗民之地’,祖上是大战后的流民,后代世代被困于此,出不去,也没人来。”
“没人想去?”
“去了也没用。”她摇头,“没有灵脉支撑,种不出灵粮,出不了高阶修士。待久了,人也会变得麻木。”
柯小凡听着,眼神渐渐沉静。
他想起地球上的那些山区,留守儿童,一辈子没见过火车的老人。原来无论在哪,总有人被遗忘在角落。
“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他忽然说。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过得太舒服了。”柯小凡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家人——女人们正分果脯给孩子,老人们晒着太阳闲谈,孩子们笑得满脸泥巴,“我们有灵泉,有丹药,有安稳的家。可有些人,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
叶灵珑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在意什么。
“你是不是已经在想了?”她问。
“想了也没用。”柯小凡咬了一口橘子,酸得眯起眼,“得先弄清楚,这些村子为何被抛弃。是自然形成,还是人为封锁?若是后者,背后又是谁在操控?”
“你想查?”
“本不想查。”他摇头,“但我必须查。因为我看见了,若不解决,会影响我的道心。”
叶灵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远不如表面那般懒散。他可以一掌覆灭一个宗门,也能为一个陌生女孩轻轻皱眉。
这种人,最危险。
因为他既有能力,又有心。
饭后,队伍再次启程。夕阳西斜,山路渐陡。孩子们累了,纷纷爬上灵兽背,缩成一团打盹。女人们放慢脚步,挽着手低声交谈。
柯小凡走在最前,叶灵珑跟在他右侧半步。
“前面翻过这座山,就是鸣沙岭。”叶灵珑说道,“那边有个集市,每月初八开放,许多散修都会去交易。”
“有药材吗?”
“有。月露藤、青冥草都有卖,但品相差,价格高。真正的上品都被大宗门垄断。”
柯小凡嗯了一声,记下了。若鸿蒙世界没有的药材,得顺道收集一些,带回药园种植备用。
他不再多问,脚步却明显加快了些。
他知道,这一趟旅程,早已不再只是简单的出游。
当他第三次回望青石坳的方向时,夕阳正落在村口那棵枯树上。
树影拉得很长,像一道刻在大地上的伤疤。
柯小凡停下脚步,望着那片渐行渐远的村庄,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袖袍轻拂,悄然将灵水注满每户人家的水缸。
随后转身,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