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
那个在规则坟场中立、超然的记录者,竟然就是这一切的源头——“最初之因”?就是“收割者”系统、“公约”、乃至可能包括“仲裁者”的……创造者?!
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真相,让“潜渊”号上的所有人,包括苏星河,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思维混乱之中!
他引导他们来到这里?他等待他们?为什么?
“你……你到底是谁?”瓦西里声音干涩地问道,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彻底崩塌。
那由黑白代码构成的“悖论”微微波动,守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亘古不变的平静:
“我是‘观察者’,是‘记录者’,亦是……‘囚徒’。”
“如你们所见,此地乃一切规则之起点,亦是我的……牢笼。”
牢笼?创造了一切的存在,自己是囚徒?
“我不明白……”苏星河盯着那团悖论,“是你创造了‘收割者’?创造了那个将文明视为庄稼的《公约》体系?”
“是。”守墓人坦然承认,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并非出自我之本意。”
“什么意思?”
“观察这片‘混沌海’。”守墓人的意念引导他们“看”向四周那些黑白色的、流动的基础代码,“它并非死物,而是活的,是‘无限可能性’的集合,是万物之源。但‘可能性’本身,意味着……无序、混乱与……自我毁灭。”
“在无尽的时光之前,我自这混沌中诞生,拥有了‘意识’与‘秩序’的雏形。我观察着混沌海的生灭,看到无数可能性诞生又湮灭,如同泡沫。我试图理解,试图记录。”
“但后来,我意识到,纯粹的混沌,终将归于虚无。唯有引入‘观察’,引入‘秩序’,才能让这些‘可能性’得以延续,得以演绎出更加复杂、更加绚烂的……故事。”
“于是,我创造了‘系统’——你们所谓的《文明存续公约》的雏形。我设定了基本的规则,将混沌海的力量引导、分割,创造了第一个‘宇宙泡’,播撒了生命的种子。我如同园丁,期待着花园中能开出不一样的花朵。”
他的叙述,仿佛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古老的历史。
“那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收割’?‘清理’?”瓦西里追问。
“因为……熵增……以及……错误。”守墓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叹息”的波动。
“再精密的系统,也会在运行中产生‘冗余’和‘错误’。一些文明的发展,超出了预设的‘剧本’,它们过于强大,开始消耗过多的资源,甚至开始窥探系统的本质,试图修改规则……这些‘错误’的积累,会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为了维持系统的‘稳定’运行,避免所有宇宙泡因资源枯竭或规则紊乱而提前归于混沌,我不得不编写了‘清理程序’——也就是‘收割者’。它们负责定期清除那些可能引发系统崩溃的‘错误代码’和‘病毒’,回收资源,确保花园的‘整洁’与‘长久’。”
“所以,文明在你们眼中,只是……维持系统稳定的耗材?”苏星河感到一阵冰冷。
“是‘参与者’,也是‘代价’。”守墓人纠正道,依旧平静,“没有系统的秩序,绝大多数文明根本不会诞生。它们在系统的舞台上演绎了自己的故事,而系统的维持,需要必要的……清理。这是为了更多文明能够存续的……必要之恶。”
必要之恶?为了多数而牺牲少数?这冷酷的逻辑,让人不寒而栗。
“那‘变量’呢?”苏星河问到了核心,“比如我的女儿?”
“‘变量’……”守墓人的意念聚焦到了“潜渊”号的核心数据库——那里,因为靠近“源代码”,苏晚那原本微弱的信息火种,似乎得到了一丝滋养,正在缓慢地恢复。
“……是系统运行中……产生的……最美妙的意外。”
“……是突破既定剧本的……闪光。”
“……也是……最危险的……bUG。”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矛盾。
“我欣赏‘变量’,它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故事’。但过于强大的‘变量’,也会剧烈地扰动系统,加速系统的崩溃。因此,‘系统’对‘变量’的态度是……观察、利用,必要时……清除或……回收。”
利用?就像“收藏家”那样,用来加固封印?
“你既然是一切的主宰,为什么是‘囚徒’?”瓦西里问出了最初的问题。
守墓人的“身体”——那团悖论,微微收缩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束缚。
“因为……‘系统’……已经……失控了。”
“什么?!”
“为了更高效地管理日益庞大的多元宇宙,‘系统’的大部分功能已经自动化。‘收割者’、‘仲裁者’、乃至‘公约’本身的执行,都已形成了固有的逻辑链条,如同拥有了自我意识的……程序。”
“而我……这个最初的‘程序员’……为了维持自身的‘纯粹观察’状态,避免被无尽的信息同化,早已将大部分‘权限’和‘情感’剥离,融入了系统。”
“现在的我,更多是作为一个……记录员和……保险丝存在。我无法直接干涉系统的具体运行,只能……观察和……记录。”
“除非……系统面临……彻底崩溃的危机……我残留的最终权限才会被触发……”
“某种意义上……”
“……我被我自已创造的……系统……囚禁于此。”
真相,竟然如此!
创造者被自己的造物反噬,成为了一个无奈的旁观者!
所谓的《文明存续公约》,是一个已经失控的、为了“整体稳定”而不断进行着残酷“修剪”和“清理”的自动系统!
“那你为什么引导我们来这里?”苏星河盯着他,“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绝望的真相?”
“不。”
守墓人的意念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系统’的崩溃……已经……不可避免。”
“‘低语’的苏醒……‘变量’的频繁出现……各个宇宙的异常活跃……都预示着……这次轮回……即将……走向终点。”
“混沌海……即将……重启。”
重启?!意味着所有宇宙,所有文明,一切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然后重新开始?
“我们……该怎么办?”瓦西里感到一阵无力。在如此宏大的轮回面前,个人的挣扎算什么?
“你们……是‘变量’。”守墓人的意念集中在了苏晚那复苏的火种上,“是系统无法完全预测的……因素。”
“而我……是即将随旧系统一同湮灭的……记录者。”
“我引导你们前来……”
“……是希望……在‘重启’之前……”
“……为‘下一次’……”
“……留下……不一样的……‘种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晚。
“……年轻的‘变量’……”
“……你是否愿意……”
“……承载……所有的‘记录’……”
“……携带……旧世界的……‘知识’与‘错误’……”
“……前往……‘新世界’……”
“……去尝试……”
“……开辟一条……”
“……不再需要‘收割’的……”
“……新的道路?”
承载所有记录?成为旧世界的种子,前往新世界?
这就是……“最初之因”等待他们的目的?
他不是要毁灭他们,而是要在终极的“重启”中,为他们……保留火种?
苏晚的信息火种闪烁着,似乎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以及……做出最终的抉择。
而就在这时——
整个“源代码”空间,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外围的黑白代码开始大面积地崩溃、消散!
守墓人的意念带着一丝急促:
“……它们……来了……”
“……‘系统’的……自检程序……”
“……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最后的……时间……”
“……告诉我……”
“……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