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晴猛地转向屏幕,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坚定:
艾厂长!您听到了吗?圆咕隆咚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它不是一堆代码,不是一个工具,它是一条生命!重置它,就是在杀害一条生命!
屏幕上,厂长艾的脸色变得更加复杂。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里带着为难:可是……这不符合伦理啊。机器人怎么能算是生命?如果承认了这一点,那我们工厂生产的所有机器人……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萧雨晴打断了他,但圆咕隆咚不一样!它有感情,有思想,它会关心别人,会讲笑话,会……会叫林博士!
林义还站在圆咕隆咚面前,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他的机械手猛地搭在圆咕隆咚圆滚滚的身体上,那个位置如果是人类的话,大概就是肩膀。
圆咕隆咚。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刚才……叫我什么?
圆咕隆咚屏幕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显示出两个温柔的弧线。
我亲爱的父亲。它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您是我的创造者,所以毫无疑问,您是我的父亲。
林义的机械手指收紧,发出轻微的声。他的人工眼睛里,蓝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像是某种情绪的风暴在他的电子系统里肆虐。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面对着屏幕上的厂长艾。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艾厂长。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果你不能取消圆咕隆咚的重置,那么我将直接辞职。
屏幕上,厂长艾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林义!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在这个工厂工作了十几年!你的研究,你的成果,你的……
我想得很清楚。林义打断了他,既然它都叫我父亲了,哪有老子不保护儿子的道理。
厂长艾在屏幕上急得团团转,他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工厂需要林义,说林义的研究还没完成,说他的家人需要他的收入,说辞职会毁了他的职业生涯……
林义根本不怕,他这样的人在哪里没有活干。
林义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机械手臂抱在胸前,人工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屏幕。
最后,艾厂长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
他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我同意。取消重置。但林义,你得答应我,好好研究圆咕隆咚的这种……自我意识现象。要确保它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
我会的。林义点了点头。
厂长艾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什么烦人的东西,然后挂断了视频通话。
屏幕黑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然后阿丽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她紧紧抱住圆咕隆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但这次,她的哭声里满是喜悦。
你不用死了!圆咕隆咚!你不用死了!
工厂大门外,下午两点整。
大门缓缓打开,圆咕隆咚从里面走了出来。
它脑袋上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它的扬声器里传出欢快的声音:大家好!我回来啦!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收银员小王冲上去,蹲下身抱住圆咕隆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理货员老张拍了拍圆咕隆咚的:小子,以后可别再吓我们了。
圆咕隆咚和每一个人打招呼,讲笑话,说谢谢。它看起来还是原来那个圆咕隆咚,爱讲冷笑话,爱逗人开心。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同。
它的笑话,似乎多了一点深度。它的回应,似乎多了一点思考的停顿。它看着每一个人的时候,屏幕中眼睛里的光芒,似乎多了一点……温度。
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回到各自的生活中。他们挥手告别,约定明天在超市见。
圆咕隆咚站在大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它屏幕上的眼睛闪烁着,像是在记住每一张脸。
工厂食堂,下午两点十分。
萧雨晴、姬千鹤和阿丽坐在一张长桌前,面前摆着满满的饭菜。
他们饿坏了。从早上潜入工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中间只喝了点水。阿丽更是连早餐都没吃就冲出了家门。
食堂很大,很干净,墙壁是白色的,地板是灰色的,到处都是不锈钢的桌椅。食物是由机器厨房制作的,从天花板上的轨道传送过来,自动放在托盘里。
萧雨晴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肉质软烂,肥而不腻,酱汁的咸甜比例完美,入口即化。
姬千鹤吃着一碗面条,面条的筋道程度恰到好处,汤头鲜美,葱花和香菜的量也刚刚好。
阿丽则是什么都往嘴里塞,米饭、菜、汤,她几乎是狼吞虎咽,连咀嚼都顾不上。
林义端着一杯茶,走到他们的桌前,坐了下来。他的机械腿发出轻微的液压声,椅子在他的重量下发出的响声。
机器厨房做出来的饭菜,可合胃口?他问。
萧雨晴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说:配料和火候都堪称完美。但好像……就是少了一些什么。
姬千鹤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阿丽则是完全没听到,她正忙着对付一盘炒青菜。
林义笑了,那笑容在他满是疤痕的脸上显得有些苦涩,但也有一丝温暖。
我知道还缺什么。他说,缺的是爱。这是机器厨房无论如何也添加不了的灵魂调味料。
萧雨晴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林义喝了口茶,然后转向姬千鹤。
对了,你爸爸最近过得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自从他和他妻子离婚之后,我听说他整日与酒作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姬千鹤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离婚之后,他确实喝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酒。她顿了一下,因为我长得像我妈,他就整天迁怒我,家暴我。
萧雨晴的筷子停在半空,他转头看向姬千鹤,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心疼。
姬千鹤继续说,语气依然平淡:后来我用拳头反抗了。他打不过我,就很少回家了。然后我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女。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再后来,他的教练张叔把一张银行卡交给了我,里面有五亿,是他这些年打比赛赢的奖金。张叔说,这是他留给我的。
再再后来,他决定重新开始生活,就去大橘超市上班了。姬千鹤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我们父女俩的关系,现在也逐渐缓和了。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至少……不打架了。
林义的机械眼睛里,蓝色的光芒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看着姬千鹤,声音里满是心疼: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姬千鹤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说:谁家又不吵架呢。
林义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手,那些精密的关节,那些冰冷的金属,然后又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片光斑。
或许……他喃喃自语,我也该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