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墨尘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血蔷薇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句话如同带有魔力,瞬间刺穿了她多年来用狠辣、妖娆和玩世不恭构筑的重重伪装,直抵那颗在泥泞与黑暗中早已千疮百孔、却始终未曾真正死寂的心。
她想起碎星海的腥风血雨,想起黑风角的勾心斗角,想起血蛟岛上如同傀儡般的恐惧,更想起面对那恐怖邪胎和彼岸之门时的无力与绝望。她就像一叶浮萍,随波逐流,看似洒脱,实则生死皆不由己。所谓的纵横捭阖,不过是在更强力量夹缝中的挣扎求存。
摆脱过去?掌控命运?这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敢触碰的渴望?
血蔷薇的桃花眼中,各种情绪剧烈翻腾: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墨尘的怀疑,有对自身不堪过往的羞耻,但最终,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火苗,逐渐压过了一切,开始熊熊燃烧。
她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墨尘时,眼神已然不同,少了之前的几分戒备与试探,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
“墨尘,”她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我血蔷薇不是什么好人,手上沾的血,欠的债,我自己都数不清。虚头巴脑的誓言我不发,但今日,你若真能给我一条看得见前路的道,我这条残命,卖给你又何妨?”
她没有问墨尘具体要做什么,也没有问代价是什么。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有些承诺,重于泰山。
墨尘看着她眼中那簇火苗,点了点头。他要的,正是这份在绝境中仍不灭的狠厉与决断。
“好。”墨尘言简意赅,“第一步,你需要尽快恢复,乃至突破。你的根基受损太重,寻常方法难有寸进,甚至可能跌落境界。”
他心念一动,那枚圆满的九幽碎玉自他胸口浮现,散发出温润混沌的光辉。玉光笼罩住血蔷薇,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奇妙生机的能量缓缓渡入她体内。
这不是简单的疗伤能量,而是九幽碎玉在吞噬炼化了彼岸死气、建木生机、极北冰魄等多种本源力量后,反哺出的一种更加高级的“混沌源炁”。这股源炁不仅能修复肉身神魂的损伤,更能滋养本源,弥补道基裂痕。
血蔷薇浑身剧震,只觉得一股暖流融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些陈年暗伤、被邪气侵蚀的经脉、乃至燃烧魂力留下的亏空,都如同久旱逢甘霖,传来难以言喻的舒泰与愈合之感!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停滞已久的元婴初期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效果,远超她服用过的任何灵丹妙药!
“这……”她震惊地看向墨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静心凝神,引导这股力量,重铸道基。”墨尘平静道,“这是你我盟约的诚意。”
血蔷薇不再多言,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混沌源炁修复己身。她脸上浮现出痛苦与舒爽交织的神色,气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厚重起来。
墨尘看着入定的血蔷薇,眼神深邃。帮助血蔷薇,既是履行承诺,也是增强己方实力的必要一步。他接下来的计划,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
数个时辰后,血蔷薇周身气息猛地一涨,随即又缓缓收敛,变得更加深邃内敛。她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距离突破还差临门一脚,但状态已然恢复到了巅峰,甚至比受伤前更胜一筹!
她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稳固的道基,看向墨尘的目光复杂无比,最终化为深深一拜:“此恩,我记下了。”
墨尘坦然受之,随即道:“恢复只是开始。第二步,我们需要整合力量。青木宗经此一劫,实力大损,但根基犹在,尤其是建木圣树,是关键。必须说服他们,与我们结成真正的同盟,而非简单的交易。”
正说话间,静室外传来了青霖大长老的声音:“墨尘道友,可否方便一叙?”
墨尘与血蔷薇对视一眼,道:“前辈请进。”
青霖大长老推门而入,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睿智与沉稳。他看了一眼气息明显恢复甚至有所精进的血蔷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墨尘拱手道:“道友苏醒,实乃万幸。此番若非道友力挽狂澜,我青木宗万年基业恐已毁于一旦。”
“前辈言重了,同舟共济而已。”墨尘请青霖坐下,直接切入主题,“前辈,经此一事,想必您也清楚,血神教与那彼岸威胁,绝非青木宗一宗一派所能抵挡。被动防守,终是下策。”
青霖大长老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道友所言极是。圣树意志亦传下谕示,大劫将至,避无可避。只是……我宗如今实力折损严重,恐难有作为。”
“单凭青木宗或许不足,”墨尘目光锐利,“但若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未必不能争得一线生机。前辈可知,血神教为何对‘镜奴’和圣树如此执着?”
青霖目光一凝:“愿闻其详。”
墨尘将之前搜魂幽冥子得到的信息,结合自己的推断,选择性告知了青霖:血神教供奉的“血尊”与九幽彼岸关联极深,他们谋划的“唤醒远古之眼”计划,需要“彼岸之痕”作为坐标钥匙,而建木圣树的空间本源和磅礴生机,或许是维持“远古之眼”降临或者与之对抗的关键能量源。
“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青木宗或者林小凡,而是整个世界的法则平衡!”墨尘沉声道,“一旦被他们得逞,届时天地倾覆,万物寂灭,无人可以幸免。”
青霖大长老听得脸色发白,他虽有所猜测,却没想到背后牵扯如此之深,如此之恐怖!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主动出击,弄清‘远古之眼’的真相,破坏血神教的计划。”墨尘斩钉截铁,“但这需要力量,需要情报。青木宗擅长生机感应与空间阵法,正是我们急需的助力。而我和血蔷薇,可作为尖刀,负责探查与攻坚。”
他看向青霖,眼神诚恳:“前辈,这不是请求,而是关乎存亡的抉择。是继续偏安一隅,等待灾难降临,还是携手一搏,为宗门,也为这方天地,争一个未来?”
青霖大长老陷入长久的沉默。殿内只剩下三人细微的呼吸声。这是一场豪赌,赌上的是青木宗最后的底蕴和所有弟子的性命。
良久,青霖大长老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圣树意志已指明方向,老夫又岂是贪生怕死、固步自封之辈!墨尘道友,从今日起,青木宗上下,愿与道友结为同盟,共抗邪魔,生死与共!”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的本命木灵之气浮现,这是立下灵魂盟约的象征。
墨尘没有丝毫犹豫,同样伸出右手,混沌魔元在掌心凝聚。血蔷薇也上前一步,将手覆上,一股带着决绝意味的血煞之力融入其中。
三股不同的力量,代表着三方势力,在此刻,于这间小小的静室之内,毫无保留地交融在一起,化作一道无形的誓约,烙印在彼此的灵魂深处!
盟约既成,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宗门实力,并查明‘远古之眼’的具体情报。”墨尘道,“林小凡体内的‘彼岸之痕’是关键,我需要在他苏醒前,尽可能加固封印,并尝试与那缕月白力量沟通。”
“宗门阵法修复和弟子疗伤之事,交给老夫。”青霖大长老肃然道,“我会开启宗门秘库,不惜一切代价,提升弟子实力。同时,我会动用宗内所有古籍秘典,全力追查与‘远古之眼’、‘血神教’相关的记载。”
“我负责整合外界情报。”血蔷薇主动请缨,“黑风角虽散,但我还有些隐秘渠道,或许能打听到血神教最近的动向。”
分工明确,三方立刻行动起来。
墨尘来到安置林小凡的静室。青叶长老正在一旁守护,见到墨尘,微微颔首示意。
林小凡依旧昏迷,眉心的混沌封印流转不息,但墨尘凭借与九幽碎玉的联系,能隐约感觉到封印之下,那深藏的暗影与月白力量,并非完全沉寂,而是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对峙着,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盘膝坐在林小凡身旁,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混沌封印。他不仅要加固它,更要尝试理解“彼岸之痕”的本质,以及……那缕月白力量,究竟代表着什么。
就在他的神识触碰到封印的瞬间,异变再生!
不是来自幽影,也不是来自月白力量,而是来自他识海深处,那面若隐若现的古镜虚影!
古镜微光一闪,一道清凉的意念流入墨尘心神,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指引?仿佛在告诉他,该如何与那“痕”背后的存在,进行一种更深层次的……沟通?
墨尘心中一震,隐约感觉到,一条更加艰险、却也更加接近真相的道路,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而与此同时,远在无数万里之外,一片被血色笼罩的隐秘山谷深处,一座由无数骸骨垒砌而成的祭坛之上,一个笼罩在浓郁血雾中的身影,缓缓睁开了如同深渊般的眼眸。
他望向南荒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棋子已动……镜痕复苏……是时候,让这场戏,更热闹一些了。”
“传令下去,启动‘暗子’,给我们的‘老朋友’,送一份‘大礼’。”
一道血色的传讯符箓,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虚空,向着青木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平静的表面之下,致命的暗流,已然再次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