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桌角的青玉镇纸上,屋里显得很冷。云绮月的手还放在北境据点的检查记录上,指尖有点凉。那页纸上的签名墨色很深,笔画太顺,没有停顿,像是后来补写的——不是当场签的,是仿的。
她合上册子,动作很轻,但很坚决。册子放进墙里的暗格,机关“咔哒”一声关上了。她转身走向档案柜,脚步很轻,没发出声音。发梢扫过烛光时,墙上有一道影子动了一下。
她拉开抽屉,闻到一股淡淡的冷杉木味。她拿出三份文件:南域第三台、北溟阁第七据点、东玄洲中转站的申报单。这些都是最近七天报上来的例行文书,盖章齐全,流程完整。签名分别是“裴明远”“韩承泽”“沈知秋”——都是各门派驻守执事常用的名字。
她把三张纸铺在桌上,用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点在每个签名上。
影溯术启动了。纸上浮现出淡青色的线条,像水流一样,显示出写字的顺序、起笔的角度、收笔的力度。三个名字的笔迹完全一样,转折弧度相同,连墨迹透进纸里的深浅都一致。
换了位置,换了颜色,换了名字。
但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云绮月站直身子,眼神很沉。窗外风吹动铜铃,她没听见。这不是疏忽,也不是为了省事代签。这是有计划地造假,是系统性的渗透。
有人在模仿不同身份,批量签字。
这种熟练程度,普通弟子做不到。能避开核查,说明对内部流程很熟。这个人不像某个门派的执事,更像是早就藏在体系里的影子。
她走回书桌前,拿起朱砂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五个名字:
南域第三台火晶核检测员
北溟阁第七据点伤员转运者
西荒废弃站附近出现的灰袍人
东玄洲物资中转站登记漏录者
南域灵讯台外围滞留者
这些是柳萱儿昨天随口提过的异常情况,当时以为只是流程问题,没人在意。但现在看,这些人不在任何名单里,也没有交接记录和身份铭牌。他们像雾一样冒出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按下桌边的传讯铃。
铃声清脆,在夜里传得很远。
不到一会儿,叶凌轩推门进来。他穿着黑色劲装,肩头湿了,带着夜露,明显是一接到信号就赶来了。他站在门口,看到桌上的文件和还没散的青色痕迹,脸色立刻变了。
“你发现什么了?”他问,声音低。
“签名是假的。”云绮月没抬头,“不止一个据点,五处以上。同一个人模仿不同笔迹,批量签的。”
叶凌轩走近,低头看影溯留下的轨迹图,眉头越皱越紧。“谁会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谁。”云绮月翻开一份通行符箓记录,手指划过一行数据,“但我查了驿站备案。这几个人都用过‘三级通用令’——这种符牌要指挥部统一发,逐级审批,现在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指着一条记录:“三枚符牌是从西荒废弃补给站调出的。那个站点半个月前就被雪崩埋了,连通讯阵都毁了,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出。”
叶凌轩沉默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道光:“有人提前布局。”
“还不止。”云绮月起身,启动墙角的灵讯镜。镜面亮起,显出最近三天各据点外围的画面。她用灵力控制,一帧帧翻看,五个陌生人的行踪被标记出来,地图上一个个红点亮起。
南域第三台,一个灰衣人以检测名义靠近通讯阵枢,待了两刻钟,手指曾在核心接口上擦过;
北溟阁第七据点,一个黑袍人抬着担架进来,没登记伤员,出去时手里多了一卷册子;
东玄洲中转站,一个女子冒充补给官签字,离开后绕路走到灵脉边缘,在一处废阵前停下很久;
……
“他们没破坏东西。”云绮月低声说,“也没偷资源。他们只是看,只是走,只是记。”
叶凌轩盯着地图上的路线,突然伸手,把五个红点连起来。
线是环形的,正好围着修真界五大灵脉节点,每个点距离相等,位置精准,像按某种规律排的。形状像极了一个古老阵法的锚位。
“这不是乱走。”他说,声音冷了,“他们在布眼,找我们的防守漏洞。”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灵讯镜的光一闪一闪,照在两人脸上。
如果这些人真是探子,那背后的人一定很了解修真界的地形,也清楚各个据点的换防时间、联络频率、信息传输周期。他们不急着动手,而是趁着新规刚出的混乱期混进来,慢慢摸清节奏。
这才是最危险的。
云绮月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拿朱笔在五个点外画了个大圈,红线刺眼。
“不能再等了。”她说,“他们已经在我们眼皮底下活动好几天了。再晚一步,调度、兵力、防护节点的情报都会泄露。”
叶凌轩点头:“你要我做什么?”
“叫柳萱儿来。”她走向门口,语气沉稳,“我要开紧急会议。”
一刻钟后,柳萱儿抱着新数据册子匆匆进来。她脸色发白,额头有汗,显然已经听说了情况。她把册子放下,手微微抖了一下。
“我查了所有共用驿站的符箓流向。”她说,“除了那三枚被盗的,还有两枚是用旧印模复制的。复制得很轻,要透光才能看出来,平时根本发现不了。”
云绮月看向叶凌轩:“你能确认他们的行动模式吗?是不是有人指挥?”
叶凌轩闭眼,展开剑心感应。他把五人最后出现的位置连起来,用灵力模拟他们的移动路线和时间。片刻后睁眼,眼神变冷。
“不是乱来的。每次出现间隔半个时辰,方向顺时针推进,像轮班传递消息。而且……”他顿了顿,“他们去的地方,都有独立的灵讯备份节点。只要拿到一次密钥,就能截取过去三天的所有调度记录。”
云绮月眼神一沉。
这意味着,就算现在发现问题,之前的情报可能已经被送出去了。
“不能让他们继续。”她说,语气坚决,“从现在起,所有外来人员必须双重验证身份。旧的‘三级通用令’全部作废。”
她拿出一块新符牌,正面有血纹印记,边上带小型禁制阵纹。“这是新式血纹符牌,必须录入灵息和血脉才能激活。没有这个的,不准进核心区。”
柳萱儿接过符牌看了看,声音有点抖:“可有些小门派的弟子还没来得及录……”
“那就先别进。”云绮月语气坚定,“宁可慢一点,也不能留漏洞。”
叶凌轩问:“要不要抓几个现行?”
“不行。”她摇头,“这些人只是棋子。抓了他们,幕后的人会换新人。我们要做的不是堵漏,是挖根。”
她看着两人,目光坚定:“我要成立稽查组,彻查所有可疑线索。不仅要查他们怎么进来的,还要找到背后的联络网。”
柳萱儿抓紧了手里的册子:“你要亲自带队?”
“必须是我。”云绮月说,“这事不能交给别人。规则是我们定的,现在有人想钻空子,就得由我们亲手断掉这条路。”
门外传来脚步声,执事弟子送来最新巡查通报。柳萱儿接过一看,突然抬头,声音发紧:
“南域第二台报告,有个自称巡查员的人要接灵讯主网,说有紧急战报送上来。但他用的是旧版符令,还不配合验身份。”
云绮月立刻站起来:“他在哪?”
“还在门口,守卫拦住了。”
她快步往外走,叶凌轩拔剑在手,柳萱儿紧跟其后,三人一起出门。
共议堂外夜色深,风从演武场吹来,带着尘土味。灯笼高挂,光影交错,石阶泛黄。云绮月站在台阶上,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驻地入口。
那个人还在等。
没有硬闯,也没有走。
就像在试探他们的反应。
她抬手下令:“封锁外围通道,禁止出入。调最近的稽查队,带血纹仪,准备现场验证。”
叶凌轩抽出剑,灵力注入,剑身泛起幽蓝光,像寒水映月。
柳萱儿打开本子,笔尖悬着,随时准备记录。
云绮月迈出一步,踏上石阶。她的影子在灯下拉长,挺直,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
那人抬起头,好像感觉到了。
他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把手伸进了袖子里。
空气一下子变紧了。
云绮月没停下,右手悄悄结印,一张传讯符已在指尖成形,悄悄飞向高空。左手轻抚腰间玉佩,那是总控令牌的信物。
他知道她在看。
他也知道她发现了。
可他还敢来。
那就说明——他不怕暴露。
所以,这根本不是结束。
这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