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薨逝,如同移开了压在深宫之上最重的一块磐石,原本被压抑的暗流瞬间汹涌澎湃起来。后位空悬,引得无数野心滋长,前朝后宫,目光都聚焦于那至高无上的凤座。刘娥的野心,在这片混乱与机遇中,如同藤蔓遇到了最适合攀爬的墙壁,开始疯狂地滋长蔓延。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皇帝的宠爱,开始苦心钻研各种争宠固权、打压异己之道。她利用谢栖迟在太医院的人脉,暗中搜集各宫妃嫔的隐私、身体状况乃至可能的把柄;她以钱财、许诺拉拢宫内有权势的太监首领和掌事宫女,编织着自己的信息网与势力网;她更频繁地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的“纯善”与“无助”,巧妙地引导圣意,将潜在的对手一个个扳倒或边缘化。
而在这条充满荆棘与污秽的争权之路上,沈执砚成了她最得心应手、也最见不得光的工具。
“执砚,今日你去御花园偶遇李昭仪,将这包东西,不小心洒在她必经之路旁的水榭里。”刘娥递过一个不起眼的香囊,里面装的是一种能引得猫狗发狂的异香粉末。李昭仪素来怕猫,且正怀着身孕。
“执砚,用本宫的笔迹,以本宫的口吻,给张美人送去这封关切的信,务必要让她相信,是王婕妤在背后散布她的谣言。”
“今晚陛下在长春宫设宴,你换上本宫的宫装,戴上帷帽,替本宫去坐半个时辰。席上任何饮食,皆不可沾唇。”
一桩桩,一件件,或陷害,或挑拨,或让她以身犯险,去试探可能存在的毒害。刘娥躲在揽月轩最安全的内帷,运筹帷幄,而沈执砚则成了游走在刀尖上的影子,执行着她所有阴暗的指令。
每一次,沈执砚都感到无比的恐慌、内疚与害怕。她看着那些因她而失宠、而受罚、甚至而小产的妃嫔,听着她们凄厉的哭喊与咒骂,良心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她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仁义礼智信,何曾想过自己会变成如今这般,双手沾满阴谋与污秽的模样?
她不敢深想,只能麻木地执行。她告诉自己,这是报恩,是偿还刘娥将她从掖庭救出的恩情。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她知道得太多了,若有不从,刘娥绝不会放过她。
唯一能让她在无边黑暗中得以喘息,让她觉得自己灵魂尚未完全堕落的,便是每月一次宫墙之外的相见。
只有在那座清幽的小寺庙后院,只有见到那个身着月白长衫、目光清澈温柔的谢维瀚时,她才能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变回那个单纯的沈执砚。他会关切地问她在宫中是否安好,会与她分享太医院的趣事,会再次坚定地告诉她:“阿砚,再等等,我一定风风光光娶你回家。”
她贪恋这份温暖与洁净,紧紧依偎着他,仿佛这样才能洗净身上沾染的宫闱污浊。她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恐惧,千万……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他心中那个美好的阿砚,早已在深宫的泥沼中,双手沾满了洗不净的肮脏。她在他面前,努力维持着那份他所以为的“纯真”与“柔弱”。
就在这种终日勾心斗角、胆战心惊的日子里,刘娥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了一位小皇子。
然而,或许是孕期长期处于紧张、算计与不安之中,影响了胎气,这位小皇子自出生便显得孱弱多病,哭声细微,如同猫叫,太医诊断先天不足,需得精心调养,能否平安长大尚是未知之数。
刘娥看着摇篮中那个瘦小、与自己预期中健康聪慧的皇子截然不同的婴儿,心中并无多少为人母的喜悦,反而涌起一股烦躁与失望。这个孩子,非但未能成为她争夺后位最有力的筹码,反倒可能成为一个拖累。
皇帝虽因宠爱刘娥,对这小皇子也表示了关爱,赏赐不断,但宫中皇子众多,一个体弱多病、前途未卜的婴儿,实在难以让他投入过多精力。他更多的,是将这份宠爱,转化为了对刘娥的补偿与抚慰。
不久,皇帝下旨,以刘娥“温婉淑德,孕育皇嗣有功”为由,晋封其为正一品德妃。
四妃之一!地位仅次于贵妃与贤妃,真正成为了后宫顶尖的存在之一。
揽月轩更名为德妃宫,规制扩大,宫人增添,一时间门庭若市,贺喜者络绎不绝。
刘娥身着德妃品级的华服,接受着众人的朝拜,心中充满了权力带来的满足与膨胀。她终于站到了这个位置,距离那凤座,仅有一步之遥。至于那个体弱的孩子……她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只要她权力稳固,何愁没有健康的皇子?
而沈执砚,站在德妃身后阴影里,看着眼前煊赫的场面,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她替刘娥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在这荣华富贵的宫殿里,窒息得喘不过气。她摸了摸怀中那枚贴身藏着的双鲤玉佩,谢维瀚温暖的笑容和坚定的誓言,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守住这个秘密,直到……或许永远也没有直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