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的校场铺满四月暖阳,风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掠过,林阿夏猩红的披风在身后漾起弧度。她手持通体光滑的木剑,正俯身纠正柴宗训的握剑姿势,指腹避开剑柄边缘,轻轻托住他细嫩的手腕:“陛下,力道别绷太死,顺着剑脊走,像牵着风筝线那样,松一点才稳。”
柴宗训小胳膊绷得发紧,脸憋得通红,木剑还是“哐当”砸在青石板上。他盯着地上的剑,鼻尖微微泛红:“林将军,我是不是很笨?练了这么久,连握剑都握不好。”
林阿夏弯腰捡剑时,指尖蹭过剑柄——那是她前几日特意让人裹的两层软布,针脚藏在木纹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蹲下来,与柴宗训平视,伸手擦掉他额角的汗:“臣刚入军营时,把剑鞘摔裂了三次,校尉罚我抄兵书到半夜呢。陛下才练三天,已经比臣当时强多了。”
柴宗训眼睛倏地亮了,伸手抓住林阿夏的衣袖:“真的?那我再练!”
正说着,御膳房的太监提着食盒快步走来,掀开盖子时,桂花糕的甜香漫开来:“陛下,林将军,太后特意让奴才留的热糕,说您二位练剑耗力气。”
柴宗训立刻松开剑,踮脚从食盒里捏起一块,踮着脚往林阿夏嘴边送:“林将军先吃!这个最甜,我昨天尝过了,特意让他们多放了糖。”
林阿夏微怔,张口接住时,温热的糕体裹着甜香化在舌尖。她常年在军营吃干粮,早忘了这种软绵的甜,此刻却觉得连牙根都泛着暖。“谢谢陛下。”她声音放轻,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柴宗训额前的碎发。
柴宗训自己咬着糕,含混不清地问:“林将军,母后说你明天要去查军需账目,要去好几天吗?”
“嗯,要去三个州府,来回得四天。”林阿夏点头时,瞥见柴宗训的嘴角沾了糕屑,顺手用指腹擦掉。
柴宗训突然转身往寝殿跑,裙摆扫过石阶,没一会儿就攥着个红绳系着的平安符跑回来,往林阿夏手里塞:“这个给你!是母后去白马寺求的,上次云州之战,我天天揣着它等你回来。你带着它,别受伤,好不好?”
平安符的布料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绣着的“平安”二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被他摩挲多了,边缘有些起毛。林阿夏捏着那小小的符,忽然觉得甲胄的冰冷都被暖透了——她征战这些年,见惯了刀光剑影,从没人把这样细碎的牵挂递到她手里。她把平安符系在腰间,贴着铠甲内侧,轻声说:“臣一定带着它回来,回来教陛下新的劈剑招式。”
柴宗训还不放心,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要是遇到坏人,别硬拼,拿着符跑回来,我让侍卫保护你。”
林阿夏忍不住笑了,点头应下:“好,听陛下的。”
第二日清晨,林阿夏出发前,特意去了趟兵器库,取了柄象牙柄的装饰剑——剑鞘雕着缠枝莲,没开刃,是先帝赏给武将的庆典佩剑。她把剑递给柴宗训时,他的小手刚能握住剑柄:“陛下,这剑您拿着。要是宫里有急事,让侍卫持剑去州府找我,我看到这剑,不管在查什么,立刻回来。”
柴宗训把剑抱在怀里,像抱着块稀世珍宝,指腹反复蹭着剑鞘上的花纹:“林将军,我等你回来练剑。”
林阿夏走后,柴宗训每天都把剑放在床头,睡前要摸一摸剑鞘才肯睡。御膳房送来桂花糕,他总让太监留一半,说“等林将军回来吃热的”。第四天傍晚,宫门口的侍卫刚通报“林将军回来了”,他就抱着剑跑出去,裙摆扫过门槛也不管。
林阿夏刚下马车,就被个小小的身影扑进怀里。柴宗训仰着头,小手摸她的腰间:“平安符还在吗?你没受伤吧?”
林阿夏解下平安符递给他看,符袋还是完好的:“你看,好好的,臣没受伤。”
柴宗训这才放心,拉着她往寝殿跑:“我给你留了桂花糕,让御膳房温着呢!”
林阿夏跟着他走,看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腰间的平安符贴着铠甲,还带着余温。她忽然明白,这场伐唐之战,除了为后周的疆土,还有了更实在的牵挂——是这个会给她留桂花糕、把平安符塞给她的小帝王,让她想守住这人间的暖。
而柴宗训回头时,看到林阿夏的披风在风里飘,嘴角带着笑,忽然觉得,只要林将军在,就算以后遇到再大的事,他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