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南,夏口。
残存的刘备军与刘琦的江夏兵合一处,驻扎于此,依水立寨,舔舐伤口。虽然暂时摆脱了曹军的直接追击,但营中气氛依旧压抑沉重。长坂坡的惨败、百姓的流散、兵员的折损,如同沉重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更重要的是,面对曹操即将发起的、挟雷霆万钧之势的南征,前途仿佛一片漆黑。
刘备与刘琦并坐主位,麾下关羽、张飞、赵云、黄祖等将领,以及新近抵达的江东使者鲁肃分列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位羽扇纶巾、神色却异常凝重的诸葛亮身上。
“曹军势大,水陆并进,号称百万,实则不下二十余万。其舰船连接,旌旗蔽空,已自江陵顺流东下,不日便将抵达赤壁。”诸葛亮的声音清越,却带着千钧重担,“我军新败,兵不满万,将只数员;江夏之兵,亦不过数万,且久疏战阵。若独力抗曹,无异以卵击石。”
张飞环眼一瞪,吼道:“军师何必长他人志气!曹贼来了,俺老张第一个捅他万个透明窟窿!”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须道:“三弟稍安。军师必有良策。”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转向鲁肃:“故而,欲抗曹贼,保全江东,非孙刘联合不可。子敬兄,吴侯(孙权)之意若何?”
鲁肃起身,拱手道:“孔明先生所言,正是肃之心声。我主吴侯,雄才大略,自然不愿将先兄(孙策)基业拱手让人。然则……江东内部,主降之声亦是不小,以张昭公为首,皆言曹操势大,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可与争锋。且……曹操作书与我主,言辞倨傲,号称‘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其势汹汹啊。”
他顿了顿,看向诸葛亮,语气诚恳:“肃此来,一是吊唁刘景升公,二便是欲请诸葛先生过江,亲往柴桑,面见吴侯,陈说利害,以坚定我主抗曹之心!”
刘备闻言,面露忧色:“江东主降者众,先生此去,恐有危险……”
诸葛亮淡然一笑,胸有成竹:“主公勿忧。亮此行,非但要说服吴侯,更要会一会那江东群英,尤其是……周瑜周公瑾。唯有说服周瑜,孙刘联盟,方有基石。”
他目光深邃,仿佛已穿透营帐,望见了长江对岸的柴桑城,以及那座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军事堡垒——赤壁。
就在诸葛亮准备动身前往江东,游说孙权、周瑜,缔结联盟的同时,汉水北岸的樊城,以及更北方的南阳宛城,也感受到了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曹操在稳定襄阳、派兵追击刘备的同时,并未忘记北岸这颗钉子。他任命大将曹仁为征南将军,总督襄阳以北军事,重点便是对付林凡的南阳势力。
樊城之外,曹军开始构筑连营,挖掘壕沟,设置鹿角,一副长期围困、志在必得的架势。每日都有曹军小队靠近城下挑衅、射箭,或者试图填平护城河。曹军的大型攻城器械,如井阑、冲车,也在后方工坊中加紧打造,部件通过汉水,源源不断运抵前线。
城头之上,林凡与邓义、苏厉巡视防务。
“军师,曹军这是要困死我们啊!”邓义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曹军营寨,忧心忡忡。虽然他投降后得到了林凡的信任和重用,但面对曹仁这等名将和数倍于己的敌军,压力巨大。
苏厉则更关注细节:“曹军连日赶工,营寨布局颇有章法,深得兵法之要。曹仁,名不虚传。”
林凡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城外曹军的营盘布局、土工作业进度以及士兵的精神状态。他忽然指着远处曹军后勤营地附近堆积如山的物资和往来频繁的民夫,问道:“近日曹军征调的民夫,是否多有病倒者?”
苏厉一愣,回想了一下“暗羽”传回的情报,点头道:“确有此事。据报,可能是连日阴雨,加之劳役繁重,不少民夫出现发热、呕吐、腹泻之症,曹军医官似乎也颇为头疼,隔离了一些人。”
林凡眼中精光一闪。作为来自现代的人,他深知大规模军队集结,尤其是劳师远征,卫生条件恶劣,极易爆发瘟疫。历史上赤壁之战,曹军也确实饱受疫病困扰。
“传令下去,”林凡沉声道,“从今日起,樊城与宛城,严格执行我之前颁布的《防疫十条》。所有饮水必须煮沸,粪便必须深埋或集中处理,发现类似症状者立即隔离,接触者需用烈酒(高度蒸馏酒)擦拭身体。尤其要告诫军士,不得贪凉饮用生水,不得食用不明死因的牲畜!”
邓义和苏厉虽然对林凡如此重视“小病”有些不解,但出于对林凡近乎盲目的信任,立刻领命:“是!”
林凡又补充道:“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将一些‘得了疫病’的牲畜尸体,‘无意间’遗弃在曹军可能取水的水源上游。记住,要做得像是逃难百姓遗弃的。”
苏厉心领神会,这是攻心与生物战的结合,虽不光彩,但乱世之中,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属下明白!”
柴桑,孙权府邸。
一场决定江东命运的战略会议,气氛同样凝重甚至更加激烈。以张昭为首的文官集团,力主投降。
“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然其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水陆俱下,我已失长江之险,与其战而不胜,不如早降,犹可保江东六郡,安享富贵!”张昭须发皆白,言辞恳切,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江东士族的心思。
孙权听着,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犹豫难决。他年少继位,内有宗室老臣掣肘,外有强敌环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这时,诸葛亮在鲁肃的引荐下,昂然入殿。他神态从容,面对江东群儒的诘难,从容不迫,一一驳斥。
“……曹操之众,远来疲敝,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也。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刘备)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一番宏论,分析透彻,鞭辟入里,既指出了曹军的弱点,又描绘了孙刘联盟胜利后的美好蓝图,听得孙权频频颔首,眼中异彩连连。
然而,真正让孙权下定决心的,是随后赶回的周瑜。
周瑜姿质风流,仪容秀丽,却自带一股英武之气。他连夜从鄱阳湖赶回,见到孙权,便慷慨陈词:“操虽托名汉相,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
他进一步分析军情:“操今此来,多犯兵家之忌: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此一忌也;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此二忌也;又今盛寒,马无藁草,此三忌也;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四忌也。诸忌操皆犯之,将军擒操,宜在今日!”
周瑜的分析,与诸葛亮不谋而合,尤其是指出曹军必生疾病这一点,更是切中要害。他当场请兵五万,保证破曹!
孙权闻言,再无犹豫,拔佩剑砍面前奏案一角,厉声道:“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遂任命周瑜、程普为左右督,鲁肃为赞军校尉,率精兵三万,联合刘备军,逆江而上,迎击曹军于赤壁!
孙刘联盟,正式达成!
联盟达成的消息,以及周瑜指出的“曹军必生疾病”的论断,通过“暗羽”的渠道,几乎同步传回了樊城。
林凡看着密报,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笑意。
“果然……历史的惯性,依旧强大。孙刘联盟已成,赤壁之战,即将上演。”他低声自语,“周瑜也看出了疫病之危,不愧为江东翘楚。”
他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赤壁战场的方向。他知道,一场足以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大战,即将在那里爆发。而他,虽然身处北岸樊城,无法亲身参与那场波澜壮阔的火攻盛宴,但他之前的种种布局——稳固南阳、夺取樊城、散播谣言、甚至“帮助”曹军疫病蔓延——都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或多或少地影响着这场大战的天平和进程。
“军师,孙刘联盟已成,我军是否……”苏厉在一旁,语气中带着询问。他的意思是,南阳是否要有所动作,配合赤壁之战。
林凡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冷静而深邃:“不,我们按兵不动。”
他解释道:“曹操主力虽被牵制在赤壁,但曹仁麾下兵力依旧雄厚,且皆是百战精锐。我军若贸然出击,非但难以取得决定性战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曹操分兵回援,干扰赤壁主战场。我们的任务,依旧是守住樊城,盯住曹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而且,我有预感,赤壁之战,无论胜败,都将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一个……真正南望荆襄,将触角深入荆州腹地的机会!”
他转身,对苏厉和邓义下令:“传令宛城周卓、徐文,继续稳守,加紧生产军械粮草。樊城这边,继续执行防疫措施,加固城防,尤其是水门!告诉将士们,最艰苦的时候或许即将过去,但决战的时刻,尚未到来!让他们养精蓄锐,等待我的号令!”
“是!”苏厉和邓义齐声领命,他们从林凡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那汹涌澎湃的雄心。
林凡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赤壁位置,仿佛能看到长江之上,即将燃起的映红天际的烈焰。
“孔明,公瑾……这隔空的一盘棋,我暂且旁观。待东风起时,便是我林凡,落子荆南之际!”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赤壁的熊熊烈火之后,一个属于他的,更加广阔的舞台,正在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