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余音犹在夜空回荡,凄厉得不像人声。
李寻欢没有丝毫犹豫。
他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掠出听竹轩,直扑西北方向。那两声惨叫,绝非寻常,更像是某种阴谋的开场,或是…诱他入彀的饵。
林府极大,亭台楼阁层层叠叠。李寻欢避开巡更路径,专挑阴影处疾行,身法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越靠近西北角,周遭便越是荒凉。廊檐下的灯笼变得稀疏昏暗,甚至有些院落明显久未修缮,墙垣斑驳,蛛网暗结。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陈腐的霉味,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前方出现一道坍塌了近半的月亮门,门上石匾模糊刻着“积翠园”三字。园内树木疯长,枝桠张牙舞爪地探出墙头,在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那两声惨叫,源头似乎就在这荒园深处。
李寻欢默然立于破损的园门前,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园内每一寸黑暗。风声穿过荒草和残破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这里死气沉沉,却又仿佛处处藏着活物。
他缓步踏入。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枯枝,踩上去发出窸窣轻响,在这死寂之地显得格外刺耳。
园中有一座废弃的戏台,油漆剥落,台板朽坏。戏台对面,本该是看客聚集的庭院,此刻却只有半人高的荒草和几块倾覆的假山石。
血腥味,在这里陡然浓重起来!
李寻欢目光一凝,落在戏台下方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
那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他指尖扣住飞刀,一步步靠近。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果然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家丁服饰的男人,蜷缩在戏台下的角落里,身体还在微微抽搐。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李寻欢蹲下身,轻轻将那人扳过来。
月光照亮了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双眼圆睁,瞳孔几乎散开,嘴巴张得极大,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胸口,有一个极大的伤口,并非刀剑所致,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血肉模糊,内脏隐约可见!
这人显然活不成了,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李寻欢目光扫过他的双手,虎口有厚茧,是常年练刀的手。这不是普通家丁。
“谁…干的?”李寻欢沉声问,声音带着一种能穿透弥留神智的力量。
那家丁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清是李寻欢后,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诡异的光彩,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不是指向园外,也不是指向戏台,而是死死指向李寻欢的身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拼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小…心…后…”
话音未落,他手臂颓然垂下,气绝身亡。最后那惊恐的目光,凝固在指向李寻欢身后的姿势上。
小心…后?
李寻欢脊背骤然升起一股寒意!他根本未曾察觉身后有任何异样!
他想也不想,身形猛地向前一扑,凌空翻身!
就在他翻身的刹那,一道锐风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脑勺掠过!冰冷刺骨!
李寻欢落地无声,手中已扣紧三柄飞刀,目光如电射向方才所立之处——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月光和扭曲的树影。
但方才那一道锐风,那冰冷的杀意,绝非幻觉!
李寻欢静静立于荒草之中,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已绷紧,感官提升至极限。他缓缓转动身体,扫视着整个荒园。戏台、假山、枯树、荒草…每一处阴影都可能藏着那诡异的袭击者。
风更急了,吹得荒草起伏,如同鬼影幢幢。
那袭击者仿佛融入了风中,再无丝毫痕迹。
等了半晌,再无动静。
李寻欢缓缓走到那名家丁尸体旁,注视片刻。此人武功不弱,却死得如此凄惨,袭击者的手段,凶残霸道,绝非寻常路子。那“小心…后…”的警告,又是什么意思?
他仔细搜查尸体,除了证明其身份的腰牌,别无他物。但在其紧握的左手掌心,李寻欢掰开手指,发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亮晶晶的碎屑,像是…某种水晶或是琉璃的碎片。
他将碎屑小心收起。
正欲进一步查看现场,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正迅速向积翠园靠近。
林府的人,终于被惊动了。
李寻欢看了一眼火光来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地上冰冷的尸体和幽深的荒园。
他没有停留,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掠向园子另一侧残破的围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
他不能被人发现在这里。否则,这桩血案,立刻就会成为栽赃他的最好借口。
火光涌入积翠园,惊呼声、呵斥声顿时响成一片。
李寻欢伏在远处一座殿阁的飞檐阴影下,冷冷注视着那片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的荒园。
杀机已现。
却不知来自何方。
那黑暗中的一击,快、准、狠,且诡异莫测。
还有那死者手中的水晶碎屑…
这林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夜风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冷笑,飘忽不定,不知来自何处。
李寻欢握紧了手中的飞刀。
刀锋冰冷,一如他此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