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落霞峰,位于京城西三十里外,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峰顶平坦如台,可俯瞰远山如黛,近观云海翻腾,尤其傍晚时分,落日熔金,霞光万道,故而得名。
苏清月先一步抵达峰顶,立于一块突兀的巨岩之上,月白裙裳在猎猎山风中纹丝不动,唯有紫黑暗纹如同活物般悄然流转。她负手而立,眺望着脚下苍茫云海,神色平静。放出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座山峰以及周边区域,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她在等,等那个自称苏风的少年,也等……可能随之而来的“麻烦”。
日头渐西,将天边云层染上瑰丽的橙红。就在最后一缕金光即将隐没于山峦之后时,一个略显踉跄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通往峰顶的陡峭小径尽头。
是苏风。
他比三日前更加狼狈,衣衫多处被荆棘划破,脸上带着擦伤,呼吸急促,显然攀登这落霞峰对他而言并非易事。但他眼神中的那份倔强与渴望,却比之前更加炽烈。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青色玉佩,仿佛那是他全部的力量源泉。
看到巨岩上那道遗世独立的月白身影,苏风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加快脚步,来到岩下,深深吸了口气,躬身行礼:“晚辈苏风,拜见前辈!晚辈……如约而至。”
苏清月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此刻的状态尽收眼底。“三日跋涉,仅凭一股意志登上此峰,心性尚可。”
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褒贬,却让苏风心中一紧,更加恭敬。
“你可知,我为何让你来此?”苏清月问。
苏风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前辈曾说,若想追寻身世,或想拥有自保之力,便来此地。晚辈……两者皆求!”
“追寻身世,需要实力作为根基。否则,即便知晓真相,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甚至招来杀身之祸。”苏清月看着他,“你灵根不算绝佳,但胜在坚韧,与苏家功法隐隐相合。我今日传你一段‘引气归元诀’,乃苏家筑基法门之始,能助你更好地引导体内灵力,夯实根基。”
说罢,她并指如剑,隔空一点。一道远比三日前那道修复灵力更加精纯、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紫金色流光,瞬间没入苏风眉心。
苏风浑身剧震,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作响,一段复杂而玄奥的法诀如同烙印般清晰呈现。这法诀远比他母亲零星传授的粗浅功法要精深百倍,直指灵力运转的本源!他本能地盘膝坐下,按照法诀指引,尝试运转体内灵力。
初时晦涩,经脉隐隐胀痛,但在那紫金光流的引导下,他原本散乱微弱的灵力开始逐渐汇聚,如同溪流归川,沿着特定的路线缓缓运转周天。每一次循环,都感觉气海充盈一分,对周身灵气的感应也清晰了一分。
苏清月静静地看着他入定,微微颔首。此子悟性确实不错,心性也够沉稳,是个可造之材。她传下的这段法诀,并非苏家不传之秘,而是经过她以龙怨之力略微调整、更适合他目前体质的基础法门,既能打好根基,也不会过早暴露他与苏家的关联。
就在苏风沉浸于修炼之时,苏清月目光微动,望向山峰另一侧的密林。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中。
林中寂静一瞬,随即,三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阴鸷的老者,身着暗紫色长袍,气息沉凝,已达炼气大圆满境界。身后跟着两名劲壮汉子,修为也在炼气七八层左右。三人身上皆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煞之气,显然并非善类。
“嘿嘿,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还能遇到如此标致的小娘子。”阴鸷老者目光贪婪地在苏清月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她腰间那看似普通的布袋上停留了片刻(里面放着乌木匣子),“小娘子方才施展的,似乎是某种高明的传功秘术?不知师承何门何派啊?”
他们显然是远远看到了苏清月传功苏风时那紫金光华,误以为是什么宝物或高阶功法,心生觊觎。
苏清月神色不变,甚至连看都未曾多看那老者一眼,目光依旧落在入定的苏风身上,仿佛眼前三人不过是嗡嗡作响的蚊蝇。“三息之内,滚。”
阴鸷老者脸色一沉,他在这附近一带也算是一号人物,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小娘子好大的口气!老夫‘毒手阎罗’崔……”
他话未说完,苏清月已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仅仅是一眼。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杀意迸发。
但崔姓老者却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蹬蹬蹬”连退数步,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身后的两名汉子更是闷哼一声,直接瘫软在地,浑身瑟瑟发抖,连头都抬不起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左眼紫金,威严如天帝临世,右眼漆黑,死寂如九幽深渊!在那目光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只有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
“前……前辈饶命!晚辈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这就滚!这就滚!”崔姓老者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然后拉起两名勉强能动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去,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峰顶重归寂静,唯有山风呼啸。
苏风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修炼之中。他周身气息渐渐平稳,脸色红润,显然收获不小。
苏清月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几只苍蝇。她望向京城方向,眼神深邃。
授业苏风,是随手布下的一子,或许未来能成为助力,或许不能,于她而言并无太大影响。而方才那三个不开眼的散修,也不过是这混乱世道的一个小小缩影。
真正的风雨,还在后面。天魔宗的“暗影堂”,京城内外的各方势力,乃至皇陵深处尚未完全平息的怨念……都需要她一一去面对。
但她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一片冰凉的平静。
力量,是这一切的根基。而她如今拥有的力量,足以让她在这乱世之中,拥有制定规则的资格。
夜色渐浓,繁星浮现。
苏风终于从入定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灵力充盈,比之前强了何止一倍!他激动地看向苏清月,却见她依旧立于岩边,身影在星空下显得愈发神秘而强大。
“感觉如何?”苏清月未曾回头,声音随风传来。
“多谢前辈传功!晚辈感觉……脱胎换骨!”苏风恭敬答道,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记住这种感觉。”苏清月淡淡道,“力量,是用来守护,而非欺凌。你体内流着苏家的血,更当时刻谨记。”
“是!晚辈定当铭记前辈教诲!”苏风郑重应道。
“去吧。”苏清月挥了挥手,“按我传你的法诀勤加修炼。若有疑难,或遇生死危机,可捏碎此符。”
一枚刻画着简易符文、材质非金非玉的符箓轻飘飘地飞到苏风手中。
苏风紧紧握住符箓,再次深深一拜,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沿着来路下山。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峰顶,只剩下苏清月一人。
她仰望星空,感受着体内龙怨之力与周天星辰隐隐的呼应。
授业之缘已结,京城之局将启。
下一步,该去会一会那所谓的“暗影堂”,看看这天魔宗的触角,究竟伸得有多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