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展销会回来后,车间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梁建业留下的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像一剂强心针,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更具体的希望。
“梁科长是省工艺美术厂的采购科长,那可是正经的大单位!”赵老憨激动地搓着手,“要是真能跟他们搭上线,咱们这技术、这产品,就不愁销路了!”
张师傅虽然也高兴,但更显沉稳:“合作是好事,但人家看得上咱们,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咱们的技术和样品确实过硬。苏同志,新改的阻尼盒和锰钢弹簧片装上去后,测试情况怎么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苏宁身上。
苏宁脸上带着连日奋战后的疲惫,但眼神明亮:“初步运行测试效果很好。新的组合式弹性阻尼系统运行平稳,之前那种异常的‘嘶嘶’声和振动完全消失了。我们进行了连续六小时的中等负载测试,关键部件温度正常,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她拿起一个拆下来的、旧的带有微观裂纹的磷青铜弹簧片,对比着新安装的、由多片小尺寸65锰钢片叠合而成的弹簧组:“看,应力被有效分散了,而且锰钢的抗疲劳性能确实更优。非牛顿流体阻尼盒也起到了吸收高频振动的作用。理论上,寿命应该远超之前的单一结构。”
“太好了!”春苗拍手笑道,“这下我们有底气跟梁科长谈了!”
陆信却没有立刻表态,他沉吟片刻,看向苏宁:“‘理论上’和‘实际上’还有差距。梁科长那样的行家,光听我们说不行,他肯定要看到实实在在的、稳定运行的生产线和过硬的产品。我们现在的样机,虽然解决了核心问题,但毕竟只经过了初步测试。距离能够承担大批量、长时间稳定生产的成熟设备,还有多远?”
这个问题切中了要害。车间里安静下来。
苏宁坦诚地回答:“是的,还需要至少一次完整的48小时满载耐力测试,模拟真实的生产强度,确保万无一失。同时,我们也需要小批量试生产一批产品,作为给梁科长甚至其他潜在客户的实物证明。”
“也就是说,还需要时间,以及……更多的投入。”陆信总结道,目光扫过众人,“新零件的加工费、耐力测试的原料和电费、小批量试生产的成本……我们手上的钱,撑完耐力测试恐怕就很紧张了。”
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
“陆哥,那……我们还联系梁科长吗?”春苗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等我们准备更充分一点?”
“不,要立刻联系。”陆信果断摇头,“机遇不等人。梁科长这样的人物,不会只有我们一个选择。我们必须主动,展现出我们的诚意和潜力。”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张纸条:“但是,怎么联系,说什么,需要好好斟酌。是仅仅提供处理好的藤材?还是进行技术合作?或者是……更进一步的,比如联合开发,甚至将来考虑设备输出?”
张师傅插话道:“依我看,咱们最大的本钱就是这台改进的机器和技术。只卖藤材,利润薄,也体现不出咱们的真正价值。要是能技术合作,甚至卖设备,那才是长远之计。”
“张师傅说得对。”赵老憨也表示赞同,“咱这技术是独一份儿的!”
“但是,”苏宁冷静地提醒,“技术合作或设备输出,要求更高。不仅设备要绝对稳定可靠,我们还要能说清楚技术原理,甚至提供基本的培训和后续支持。这对我们目前的人员和技术储备,都是考验。而且,一旦合作展开,我们改进过程中的一些‘取巧’之处,比如非牛顿流体阻尼盒这种临时替代方案,可能就需要尽快找到更工业化的替代品。”
这是一个关键的抉择点。是选择稳妥但利润有限的原材料供应,还是挑战更大但前景更广阔的技术合作?不同的选择,将决定“槐花牌”未来发展的路径。
陆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锐利而坚定:“我们不能只盯着眼前这点困难。梁科长看重的是我们的‘创新技术’,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敢往前迈,怎么能让对方相信我们的实力和前景?”
他看向苏宁:“苏宁,技术上的事情,你全权负责,尽快完成最终的耐力测试和小批量试生产,确保万无一失。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
“好。”苏宁郑重点头。
接着,陆信又看向春苗:“春苗,你负责起草一份给梁科长的信。语气要诚恳,首先感谢他在展销会上的赏识,然后简要说明我们正在对改进设备进行最后的稳定性验证和小批量试生产,预计一周内能有明确结果。表达我们非常重视与省工艺美术厂合作的可能性,无论是提供优质藤材,还是在技术层面进行更深入的探讨,我们都持开放态度,并期待能在他方便的时候,邀请他亲自来考察我们的技术和样品。”
“我明白了,陆哥!”春苗立刻拿出纸笔,“我会把信写得既谦虚又有底气!”
“张师傅,赵大哥,”陆信最后看向两位老师傅,“生产准备和后续的耐力测试,就辛苦你们了!这是我们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的关键!”
“放心吧信子!”
“包在俺身上!”
分工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陆信的决策,将团队的目标从“解决生存危机”悄然提升到了“寻求技术合作与发展”的更高层面。风险与机遇并存,但这一次,他们选择迎着风浪,主动出击。联系梁科长的信,就像一枚投入湖面的石子,其激起的涟漪,或许将远远超出他们此刻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