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在食堂那番霸气护犊的壮举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城一中。
上午大家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苏晓蔓的悲剧,下午的谈资就变成了“王昊食堂发飙,为宿敌出头”。
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还是有的。
首先,那些恶意的流言蜚语几乎立马就销声匿迹。
为什么?
因为王昊说了,“有事,冲我来。”
你们可以继续说,但后果自负。
欺负一个落魄的女生和去招惹一个背景深厚且不讲理的富二代,这是两个完全不同风险的状况。绝大多数学生都只是喜欢凑热闹的从众者,而不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当他们意识到继续参与可能会让自己付出代价时,他们自然会选择闭嘴。
你看,有时候制止校园霸凌最有效的方式不是讲道理,而是用更强大的力量去震慑。当然,这个方法杨明宇不提倡,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到转,只有王昊这种人民币玩家才能用。
其次,这件事让“14班”这个集体的形象在全校师生心中变得更加令人敬畏。
虽然王昊现在已经名义上不是14班的同学了,但他能把自己当做14班的学生,可以看出14班的归属感还是非常强大的。
此外,大家对于14班的护短也有了清醒的认识,以前都是班主任杨明宇护短,现在连14班的学生自己也护短。
一个成员落难,不管这个人平时多么不讨喜,整个集体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她。
这种凝聚力,让所有外班的学生在看14班时,都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这个班级,不好惹”。
而对于这一切,杨明宇的态度是:默许。
他通过班长等人的汇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食堂发生的事情。他没有表扬王昊,也没有批评他。
为什么不表扬?因为王昊的行为方式带有威胁的成分,不值得在全班推广。教育者必须坚守程序的正义。
为什么不批评?因为王昊的行为动机是纯粹的,是为了维护一个集体的尊严和一个同学的体面。杨明宇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处理。让这件事在学生层面发酵,在学生层面解决。老师只需要在背后看着,确保它不偏离轨道就行。
一个优秀的管理者,必须懂得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闭嘴。
……
傍晚,杨明宇按照昨晚和苏母的约定,再次来到了苏晓蔓家。
开门的是苏晓蔓。
女孩的眼睛依旧红肿,但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茫然和绝望,现在充满了镇定。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居家服,头发也梳理整齐了。
“杨老师,您来了。”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礼貌。
客厅里也被收拾得窗明几净。苏母穿着一身得体的衣服,虽然神情依旧憔悴,但眼神里已经恢复了理智。茶几上甚至还摆好了一壶热茶和一盘水果。
杨明宇暗暗点头。
很好,仅仅用了一个晚上,这个家庭就从崩溃的边缘重新恢复了。这说明,他昨天的话起作用了。
“晓蔓妈妈,晓蔓,看来你们昨晚聊得不错。”杨明宇开门见山,语气轻松。
苏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对杨明宇深深地鞠了一躬:“杨老师,昨天……真是太失礼了。我……我给您道歉。”
“都过去了。”杨明宇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我今天来不是来接受道歉的,是来和你们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的。”
他将“我”替换成了“我们”,一个简单的词语变化却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苏家母女感受到她们不是孤军奋战。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苏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杨老师,我们现在……第一步该做什么?”
杨明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作为苏市长的妻子,您相信苏市长吗?”
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问题。它不是问“苏市长有没有问题”,而是问“你相不相信他”。
“我信!”苏母脱口而出,“老苏他……他这个人是清高了点,是不懂人情世故了点,但他绝对不是那种贪财的人!这一点,我敢用我的人格担保!”
“好。”杨明宇要的就是这句话。
一个家庭在遭遇重大危机时,最怕的不是外部的压力,而是内部的猜忌和崩溃。只要家人的信任还在,那这个家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既然您相信他,那我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必须建立在这个‘信任’的基础之上。”杨明宇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第一,不要再自乱阵脚,更不要像昨天那样互相指责来消耗彼此。第二,不要轻信任何外面的传言,也不要试图去找关系、托人情,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们需要找一个绝对可靠的律师。”
苏母连连点头,然后又面露难色:“可是……我们家以前认识的那些律师,都是民商法的,对……对行政这块不熟。而且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谁还信得过……”
这就是所谓的“世态炎凉”。平日里称兄道弟,一旦出事,跑得比谁都快。
“这个您不用担心,”杨明宇平静地说,“我已经托朋友帮您物色了一位。他姓张,是江城律师界这方面的权威,最重要的是,他为人正直,口风极严。我已经和他约好了,明天上午,他会以我的‘远房表哥’的身份来和您见一面。”
为什么是“朋友物色”,而不是“我认识”?因为一个普通高中老师直接认识这种级别的律师不合常理。
为什么是“远房表哥”的身份?因为现在苏家一定处于被监控的状态,一个知名律师贸然登门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用亲戚的身份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
苏母听着杨明宇的安排,心中那块悬了整整一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已经不仅仅是感激,更是深深的信赖。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老师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晓蔓突然开口了。
“杨老师,”她抬起头,看着杨明宇,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困惑,“我……我还是不明白。我爸他……他到底为什么会……?”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也是杨明宇今天必须解决的问题。
他看着苏晓蔓沉吟了片刻,然后,他说:“晓蔓,晓蔓妈妈,我们不妨来做一个沙盘推演。”
他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放在桌子中央。
“我们假设,这个苹果代表的不是贪腐,而是一个有争议的城建项目。比如,一个规划上有点瑕疵,但对城市发展有重大利好的项目。”
他又拿起两个橘子,放在苹果的两侧。
“这两个橘子,代表的是市里两种不同的意见,或者说是两个不同的阵营。一个支持这个项目,一个反对这个项目。”
他的这个比喻,瞬间就把一个复杂的政治问题简化成了一个小学生都能看懂的模型了。
苏家母女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过来。
“苏市长是分管城建的,”杨明宇指着苹果说,“所以,这个项目能不能通过,他有关键的一票。现在,问题来了,他如果支持A阵营,就会得罪b阵营;如果支持b阵营,就会得罪A阵营。你们觉得,以他的性格,他会怎么选?”
苏母想了想,说:“老苏他……他那个人,一向只对事不对人。他只会看这个项目本身到底好不好。”
“完全正确。所以,他就成了那个最碍事的人。因为他既不是A的人,也不是b的人,他只认‘道理’。对于A和b来说,这种‘中立派’有时候比敌人更可恨。”
苏晓蔓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能感觉到,杨老师正在为她揭开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成年人世界的残酷真相。
“那……然后呢?”她追问道。
“然后,”杨明宇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A和b斗得不可开交,上面为了平衡局面,会怎么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先把这个争议的焦点——也就是苏市长暂时‘拿掉’。让他去‘配合调查’。”
“这……这不是冤枉好人吗?!”苏母激动地站了起来。
“您先别激动,”杨明宇示意她坐下,“这在他们那个层面不叫‘冤枉’,这叫‘策略’。他们调查的理由可能根本就不是贪腐,而是揪住这个项目在审批流程上的某个小辫子不放,比如,某个文件签得急了点,某个会议的流程走得快了点……这叫‘程序违规’。”
程序违规。
她们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贪腐是刑事犯罪,是要坐牢的。
而程序违规,那是工作失误,顶多是个纪律处分。
这两者之间有天壤之别!
杨明宇看着她们震惊的表情,知道火候到了,他抛出了最后的结论,“所以请相信我。”
“苏市长的问题,很可能根本就不是贪腐,他只是被复杂的派系斗争所牵连,成了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乱阵脚,更不是哭天抢地,而是要立刻行动起来,配合律师去收集他过往所有廉洁奉公、勤政为民的证据。比如,他拒收了多少红包,他为了项目熬了多少个通宵,他帮助了多少个平民百姓……”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证明他‘无罪’,而是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是一个‘好官’。”
“只要‘好官’这个形象立住了,那所谓的‘程序违规’就只会成为他履历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污点,甚至会成为他未来东山再起的资本。”
杨明宇的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她们从未想过,事情还可以从这个角度去解读。
律师都被杨明宇这番远超常人认知的大局观分析给震惊到了。更不用说苏家母女了。
她们呆呆地看着杨明宇,他的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微笑。
那一刻,他在她们眼中不再是一个老师,更像是一个算无遗策的顶级谋士。
苏晓蔓看着杨明宇,红肿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不是崇拜,也不是依赖。
那是少女在见识了真正的强大与智慧之后,油然而生的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