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皇帝强忍着内心的得意,迅速敛去眼底的喜色,转而换上一副悲恸欲绝的神情。他脚步踉跄,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一般,急匆匆地冲进内殿。
皇帝一踏入内殿,入目的就是满地跪伏着的文武百官。他们一个个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整个内殿鸦雀无声,气氛异常凝重。
皇帝端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他早已习惯了接受这些朝臣的跪拜。每次听到他们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时,他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得意和满足感。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看到这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大臣们,竟然对着另一个人跪拜。哪怕这人是他的妻子,是一国皇后,还是有一股强烈的怒意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他真想扯开嗓子,对着这些大臣们怒吼,让他们立刻站起来,不许向那个恶毒的女人下跪。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这或许是这些大臣们最后一次跪拜皇后了。
而且,他一直以来扮演的都是一个深情丈夫的形象。当初镇国大将军通敌卖国被诛三族时,他不顾群臣的反对,坚持不废后,总不能到了这个最后关头,再来废后吧?罢了罢了,毕竟夫妻一场,就当是给她最后的一点体面吧。
想通这一点,皇帝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便如潮水般迅速涌了出来。他泣不成声地哭喊着:“瑶儿,你为何如此狠心?我们不是说好要白头偕老的吗?你怎能忍心抛下我独自一个人!”话语之深情,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众位大臣听到皇帝的呼喊,不管他们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也纷纷跟着低声啜泣起来。一时间,整个内殿一片哀鸣悲戚之声,不绝于耳。
跪在中间的大臣们默契地用膝盖挪动着身体,膝行着缓缓地向两旁移去,为皇帝让出一条通往床的路来,让皇帝去见皇后最后一面。
内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哭得几乎站立不稳的皇帝,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床边挪动。从背后看去,皇帝明显因为伤心过度,导致脚步踉跄,随时都可能跌倒。他的身体重量几乎全部压在了身旁的内侍身上,内侍也因此显得有些吃力,但仍尽力支撑着皇帝,让他不至于摔倒。
就这样,两人缓慢而艰难地前行着,终于来到了拔步床前。透过那层并不厚实的床幔,皇帝隐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形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这足以让皇帝稍稍放下心来。
这座宫殿除了皇后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居住。即使偶尔有宫人前来,那也都是皇帝的心腹之人。更何况,皇后中了剧毒,生命垂危,所以床上躺着的人,除了皇后之外,再不可能是别人。
尽管如此,皇帝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欣喜,他还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只有看到皇后的尸体,他才能真正安心。于是,他不顾身后跪了一地的大臣们,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床幔撩起。
他的手刚触碰到床幔,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迅速将手收了回来。床幔被撩起一角后,又随着他的动作很快落了下来。
皇帝只来得及朝床上看了一眼,但也只需一眼,他就看清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形。只见皇后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一般,她的双手交叠着握在胸前,但胸口却没有丝毫起伏,显然已经失去了生机。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在了地面上。紧接着,一道略微颤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罪臣周勇,拜见皇上!罪臣无能,未能成功将皇后娘娘救回,实在是罪该万死!不过,微臣拼尽全力,总算将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地救了回来。恳请皇上念在太子殿下的份上,饶恕微臣这一条贱命吧!”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皇帝惊愕不已,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当他看清跪在群臣面前的周勇时,眼里清浅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嘴角轻微的弧度也变得僵硬起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勇怀里抱着的孩子,心中的怒火犹如暴风雨下的大海一般汹涌澎湃。
皇帝死死地盯着那个孩子,他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布满了血丝,仿佛要喷出火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如此严密地防范,竟然还是让这个孩子平安出生了。他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不断暗暗咒骂,为什么这个孩子没有和他的娘亲一同死掉?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世上惹人厌烦!
皇帝越想越气,他对皇后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又怎么可能让皇后所生的儿子做太子!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绝对不会让这个孩子成为太子,更不会让他继承皇位!正当皇帝准备下令严惩周勇时,一旁的沈丞相突然插话道:“太子殿下?什么太子殿下?”
周勇立刻言简意赅又铿锵有力地说道:“皇后娘娘难产,眼见情况危急,皇上特意下达了一道口谕,表示只要皇后娘娘能够顺利诞下皇子,便会即刻将皇子册封为太子。”
皇帝闻言,瞬间怒不可遏,他正欲斥责周勇信口胡诌,却突然听到周勇紧接着说道:“幸而有了皇上这道口谕,皇后娘娘最终才得以平安诞下小皇子。皇上金口玉言,那么小殿下理所应当就是太子了。”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眼里蕴含着狂风暴雨,他的眼神就像两道闪电,直勾勾地盯着周勇的头顶,仿佛要将周勇刺个对穿。
就在皇帝即将失去理智,正要不管不顾让周勇血溅当场的时候,内侍的声音突然响起:“周大人,皇上什么时候下的这道口谕,奴才怎么不知道啊?奴才知道您和皇后娘娘关系匪浅,想为小殿下谋取太子之位也算情有可原,可您怎么能假传皇上口谕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奴才好心奉劝您一句,您还是先想想清楚,再说话吧!”
听到内侍赤裸裸的威胁,周勇缓缓抬起头,毫不退缩地与内侍对视着,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公公,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怎么能说是罪臣假传皇上口谕呢?这明明就是您来传的口谕啊!虽然当时只有罪臣和皇后娘娘在场,但您不能因为皇后娘娘不在了,就矢口否认吧?您难道就不怕皇后娘娘回来找您讨要一个公道吗?”
内侍被周勇的这一番话吓得目瞪口呆,他的脑海中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皇后娘娘化作鬼魂的恐怖场景。他的后背不禁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冷汗也顺着额头滑落下来。他想要反驳周勇的话,可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他又不敢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如果他这样做了,恐怕不仅会惹恼皇帝,还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内侍的内心愈发慌乱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于是,在极度的恐惧和不安中,他最终选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闭双唇,一个字也再不敢说。
周勇见状,再次对着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满脸恳切地说道:“皇上明鉴!小殿下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亲生骨肉,他既占嫡又占长,被封为太子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而且,小殿下刚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身体又如此孱弱,能不能活到十岁尚未可知啊!”
听到这个好消息,皇帝的脸色总算好看多了。他暗自思忖着,看来那些慢性毒药对这个小兔崽子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不过,皇帝并没有轻易相信周勇的话,他召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让他们逐一为这个孩子诊脉。直到所有太医的诊断结果和周勇大同小异,确定这个孩子活不了多久,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既然如此,他决定将这个孩子好生调养着,反正这个孩子也活不了多久。这样一来,既能展现他的仁慈大度,又能避免他亲自动手沾染血腥。
不过,皇帝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绝对不可能将这个孩子封为太子。给他一碗饭吃,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于是,他心中暗下决心,要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这个自作主张的内侍身上。只见他怒目圆睁,满脸怒容,一脚狠狠地踹在内侍的身上,内侍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得跌坐在地。
“你这狗奴才!”他的声音震耳欲聋,充满了愤怒和威严,“竟敢假传朕的口谕!朕何时说过要将大皇子册封为太子了?”他的质问如雷霆万钧,让人不寒而栗。
“朕与皇后虽然夫妻恩爱,但立太子乃是国家大事,关乎一国之根基,岂能如此草率!”他继续怒斥道,“况且皇儿尚且年幼,如何能担当得起这等重任?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待到皇儿长大成人之后,再作定夺也不迟!”
内侍听到皇帝的话,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还不停地求饶:“皇上息怒啊!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啊!可是皇上,奴才真的是迫不得已啊!当时皇后娘娘已经没有力气生下大皇子了,奴才实在不忍心看到皇后娘娘一尸两命啊!所以奴才才斗胆假传皇上的口谕,给皇后娘娘一个希望啊!求皇上开恩,饶奴才一命吧!”
皇帝看着内侍十分上道的样子,冷哼一声,说道:“你这狗奴才,居然敢假传朕的口谕,真是胆大包天!不过念在你平时侍候还算尽心的份上,朕就暂且饶你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