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繁琐程度,比起大婚有过之而无不及。
祭天、祭祖、告太庙……
一套流程下来,足以让人筋疲力尽。
当最后,云栖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独自立于高高的御阶之上,准备接受百官的最终朝拜时,她却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微微侧身,向着御阶之下、身着繁复凤君朝服、静立等候的明衍,伸出了手:“阿衍,来,与我并肩。”
明衍的心在这一刻几乎要跳出胸腔。
但他极力维持着新任帝后的端庄仪态,一步步踏上御阶。
最终将手放入她的掌心,站在她的身侧,与她一同接受朝拜。
这一刻,无需多言。
如今,朝堂上下其实都知道明衍和云枫在做些什么 ——
他们不仅将“睿进书院”办得风生水起,更是开设了专门的帮扶机构。
为那些被家族或妻主抛弃、甚至遭受虐待的男子提供庇护、帮助诉讼、安排生计。
此前弹劾他们的奏折并非没有,但都被云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如今,她直接将人拉至与自己同等的高度,态度已然鲜明无比。
她不仅是他的妻主,更是他所有作为最坚实的后盾。
往后谁再想上折子非议,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云栖正式登基后,太上皇如同甩脱了千斤重担,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带着太上皇君离开了皇宫,逍遥去了。
云栖对此适应良好,左右不过是按时按点地上朝、批阅那仿佛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
然而,这几日的奏折内容却让她有些心烦。
翻来覆去,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归根结底就两件事 ——
一是忧心国本,关切女皇尚无皇嗣。
二是恳请女皇为大凤朝计,广选秀男,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云栖拿起一本,扫两眼,丢开。
又拿起一本,翻一翻,再丢开。
全是这些!
“这些人果然是太闲了…… ”她揉着眉心,有些恼火。
本来还想让朝臣们适应适应,再逐步推行变革,现在看来,没必要等了。
得给她们找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干干。
她们才不会整天盯着她的后宫!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被人催生,还被催着“找小三”……
云栖也很心累。
那就……
大家一起心累吧。
都别闲着!
但想到孩子的问题,云栖更觉头疼。
这个世界,生育子嗣的是男子。
但她……
大概率是无法让明衍拥有孩子的。
虽然她找太医查验过,这具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但穿越这么多世界都未曾有孕,本身似乎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没有继承人,确实是个麻烦。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堆无聊的奏折中,唯一一份画风清奇的折子上 ——
那是一份弹劾三皇女、如今的逍遥王云芷的奏折。
说她身为王爷,竟与某位大官家的女儿当街争抢一名小馆,行为放浪,有失体统。
云栖眯起了眼睛……
另一边,明衍从明府回到了宫中。
今日是明沁出嫁的日子,他作为长兄,又是帝后,于情于理都需回去一趟,算是给柳氏和明沁撑个场面,全了明家的颜面。
然而,他一回到寝殿,挥退了寻常宫人,脚步便瞬间虚浮起来,一个踉跄,差点软倒在地。
“公子!”墨玉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住他,将他半扶到榻边坐下。
墨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快步转身去将殿门仔细关好。
等他再走回内室时,只见明衍已经伏倒在柔软的锦被上,单薄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低低地传出来。
墨玉的眼圈瞬间也红了,他默默地站在一旁,咬着嘴唇,同样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寝殿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在无声蔓延……
明衍伏在锦被上哭了许久,才缓缓坐起身。
他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泪痕交错。
墨玉立刻端来温水和干净的软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脸颊。
“什么时辰了?”明衍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墨玉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立刻低声回道:“离皇上平日处理完政务回来,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公子,您快收拾一下心情,千万别让皇上看出不对劲。”
明衍闻言,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早晚都会知道的,又何必自欺欺人地瞒着…… ”
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帕子,仔细地擦拭眼角,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发丝,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生怕真的被云栖察觉出异样。
“大人…… 今日怎么说?”墨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他指的是明衍回明府时,私下找大夫诊脉的结果,以及之后与明正澜的谈话。
明衍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讥讽:“她还能怎么说?一听大夫说我体质偏寒,难以孕育子嗣,脸色立刻就变了。当即就后悔那么快把明沁嫁了出去…… ”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悲哀:“她的意思是让我早做打算,‘借腹生子’。明沁既然已经出嫁,就从族中旁支里挑选一个健康好生养的男子,悄悄安排进来…… 呵…… ”
墨玉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铁青:“大人怎能如此?!公子您怎么想?”
明衍疲惫地闭上眼,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如今哪里还有我想怎么样的份?全看…… 阿栖如何做了…… ”
他说着,眼角又控制不住地滑下一滴泪。
这一滴泪,竟比方才嚎啕大哭时,更显得绝望和冰凉。
墨玉看得心都要碎了,连忙劝道:“公子快别哭了!皇上…… 皇上她对您那般好,眼里心里都只有您一人,她定然不会舍得您受这等委屈的!定会有办法的!”
“是呀,她对我那么好。”明衍喃喃道,泪水流得更凶,“从来不给其他任何男子靠近的机会,后宫空置,只我一人。可我…… 我却如此不中用…… 连、连为她延绵后嗣都做不到…… ”
他猛地想起了他那早逝的生父,那个生下他后,便再无所出。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和明正澜的日益冷落下,最终郁郁而终的可怜男子……
难道他也要走上同样的绝路吗?
恐惧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手脚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