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洋感觉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只得迎上高兴那仿佛要将人吞噬的眼神。
“冷静点,郝爱国是不是内鬼我不敢肯定,但即便不是,他肯定跟那个内鬼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莫洋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说道,“你忘了是谁让我们去知爱县了吗?
他们早就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异能,我也无法活着走不出知爱县。”
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手术刀,一点点剖开真相,将残酷的现实展现在高兴面前。
高兴的手突然松开,像被烫到般后退半步。
他踉跄着撞在床沿上,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高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躺倒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在此之前,郝爱国之于高兴就像顾光明之于莫洋。
那是他在人生最黑暗时刻出现的一座灯塔,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给予他生的希望和目标。
但现在却发现,这座灯塔带领他走向的,可能是更深的深渊。
高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帮郝爱国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也在助纣为虐,成为了罪恶的帮凶。
矿泉水瓶盖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莫洋递过瓶子,看着高兴机械地拧开瓶盖,水流顺着嘴角淌下,在胸前襟洇出深色的印记。
舱外传来海鸥的叫声,凄厉而遥远。
“现在你告诉我,”高兴忽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那盏重新照亮我生命的灯塔,其实是座鬼火?”
莫洋无话可说。
他想起诸葛迁迁说过的祖父悖论,想起自己在另一个可能性里已经死掉的身体,此刻却真实地站在这里,感受着高兴的痛苦。
或许在五维空间里,因果早已纠缠成结。
但此刻在三维世界的这间小舱房里,两个被信仰背叛的人,正在共同经历着世界崩塌的瞬间。
莫洋开始怀疑,自己现在告诉高兴这个真相,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是不是怪我把真相告诉你?”莫洋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海风,“我本可以瞒着你,让你继续跟着郝爱国......”
莫洋没有想到,高兴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这让他觉得,现在摆在他和高兴之间的,似乎只剩下了分道扬镳的可能。
如果真的要就此分别,他希望能把话说清楚,即便做不成朋友,也没必要成为敌人。
良久后,高兴终于悠悠开口了。
“不。”高兴突然打断他,矿泉水瓶在掌心捏出褶皱,“我怪的不是你。”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指腹擦过眼角,那里不知何时已沾满水珠。
“我反而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还会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走多久。
到最后,我只会是郝爱国手里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嗯,你不怪我就好。等船靠岸了,你就回去吧,我跟郝爱国注定会有一战。
希望,到时候我们不会成为敌人。”莫洋看着高兴的脸。
这个向来以硬汉形象示人的壮汉,此刻眼底尽是破碎的光。
他伸手从手腕上摘下了一块泛着老旧银白色光泽的手表,递给了高兴。
这块手表已经陪伴了他多年,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玻璃表盖也有些模糊,但那三个指针依然顽强地跳动着。
“相识一场,虽然你现在好好的。但我杀过你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我欠你一条命。等我找到了那个内鬼,你随时可以来取。
这块手表,是我的父亲送给我的18岁成人礼物,跟了我8年了,送给你。
我希望,我们能是朋友。”
高兴盯着腕间那枚老式机械表的菱形表盘出神。
表盘玻璃内侧凝着细密的水雾,指针轴芯处刻着极小的“1997”,表带内侧还刻着“莫失莫忘”四个小字。
他沉默片刻,将自己左手戴着的机械表摘下,那是一块通体银黑的硬朗款式。
表盘上精密的齿轮在有条不紊地转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莫洋的手表戴在手腕上,依旧保持着表盘向内贴近身体的习惯。
然后认真地用自己的表核对时间。
“三点十七分。”
莫洋的声音从舱壁阴影里传来,他倚在阳台的玻璃门上,指间烟头明灭如寒夜萤火。
高兴抬头时恰好撞见对方迅速偏开的视线,那道目光在此之前,一直停留在他手臂上裸露的那块机械表上。
他将自己的表递给莫洋,目光坚定地说道:“你的表对你来说,意义何止千金,算是抵了我的那一命了。
而且,当时是我要你动手,所以,你不必要再纠结。
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我不怪你。
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莫洋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明白,高兴收下这块表,不仅是接受了他的歉意,更是认可了两人之间新的羁绊。
“接着。”莫洋说道。
香烟划出抛物线,高兴抬手接住时,滤嘴还带着莫洋齿间的温度。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莫洋又问道。
高兴接过烟,吸了一口。
尼古丁涌入肺部的刹那,他觉着,莫洋并不是在问自己的打算,而更多的,是想让自己远离他与郝爱国之间的纷争。
高兴又将烟递回给莫洋,同时对着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挑眉说道:“怎么,想把我甩了?我同意了吗?”
莫洋接过高兴递回来的烟,嘴角的笑意已经怎么都压不住,只能撇过头,假装研究起高兴刚刚送给他的那块黑色手表。
他这才发现,这竟是一块“大劳”......
“你这话听着好别扭,我不好那口的,我喜欢黑丝、肉丝、渔网丝,不喜欢铁丝......”
话音未落,高兴突然一把将莫洋的脖子揽在腋窝下,故意用劲收紧手臂。
“你想不想试试我的左右手混合双打,保证打通你的任督二脉。说不定,到时候你都能上天了。”
莫洋奋力挣扎,却发现高兴的左臂像钢铁绞索般钳制着他的脖颈,刚好压迫到颈动脉窦,让他保持清醒得同时却又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拍打着高兴的身体,喘着气说道:“松开!你给老子松开!你这一身铁,硌的我下巴都要碎了!”
“不行,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高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有屁快放!”莫洋没好气地说道。
“如果郝爱国真的有问题,你不能动他,我会亲手送他上路。听到了吗?”
高兴的声音严肃得可怕,目光紧紧盯着莫洋。
莫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高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高兴对过去的一种告别,也是对未来的一种承诺。
听高兴这话的意思,是想要跟着自己一起去找出这个内鬼。
这不就又多了一个助力嘛!
高兴见莫洋没有回应,急得双手捧住莫洋的脸颊,将他拉到身前。
“怎么?这都不能答应嘛?我说了,如果郝爱国真的有问题,我会亲手送他上路!难道你是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