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个异常忙碌的昼夜班,陆宇感觉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租住的小屋,连白大褂都懒得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窗外,林江县的夜色宁静,与他刚刚脱离的那个喧嚣、紧张的世界判若两地。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疲惫吞噬时,手机在口袋里不合时宜地、持续地震动起来。他费力地掏出来,发现是大学412寝室群的视频通话邀请。群名不知何时被刘波改成了“未来医学巨擘交流中心(预备役)”。
陆宇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上瞬间挤满了熟悉又略带变化的面孔。
“哎呦喂!看看这是谁!咱们陆宇陆大夫终于肯露面了!”刘波的大嗓门率先响起,他背景似乎是在一个装修不错的公寓里,穿着睡衣,头发还湿漉漉的。
“宇哥!你还活着呢?我以为你被急诊科的老妖怪们吞得骨头都不剩了!”赵俊的镜头晃动着,他好像正在医院值班室吃泡面,背景还能看到其他穿着洗手衣的医生走过。
陈浩的画面最稳定,他坐在书桌前,戴着眼镜,背后是整齐的书架,言简意赅:“晚上好。”
一股久违的暖流驱散了部分疲惫,陆宇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摄像头对准自己憔悴的脸:“刚下班,差点阵亡。你们几个,看起来都人模狗样的。”
“那是!”刘波得意地甩了甩头,“哥们儿现在在民营医院,别的不说,收入那是相当对得起这身白大褂!就是病人稍微有点……挑剔,动不动就要投诉。”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赵俊吞下一口泡面,含糊不清地说:“得了吧波仔,你那叫服务行业!我在普外都快住医院了,手术一台接一台,累是真累,但特么爽啊!手起刀落,解决问题,干脆!就是写病历烦死人。”
他看向陆宇:“宇哥,急诊科咋样?是不是天天跟打仗似的?”
陆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差不多吧。刚处理完一个手被砸烂的工人,可能要截指。前面还遇上个精神分裂症发作打人的……感觉不像是医院,更像是个社会矛盾集中宣泄口。” 他简单说了说这几个病例,没有提及王医生和自己的医疗纠纷。
群里沉默了几秒。
刘波咂咂嘴:“听着就头大。还是我们这儿好,最多就是被富婆抱怨扎针技术不行。”
赵俊表示赞同:“确实,你这心理压力够大的。我还是更喜欢待在手术室,相对纯粹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浩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急诊科是观察疾病谱和社会学的绝佳窗口。能接触到最前沿、最复杂的病例,对个人能力提升很快。陆宇,坚持下去,收获会很大。” 他总是这样,理性分析,直指核心。
“收获就是黑眼圈和神经衰弱。”陆宇自嘲地笑了笑,转而问道:“浩子,你研究生那边怎么样?”
“按部就班。导师要求严,课题有点卡壳,还在摸索。”陈浩语气平静,但陆宇能从他细微的皱眉看出压力也不小。
几个人互相吐槽着工作中的奇葩事、交流着各自城市的见闻、回忆着大学时的糗事。刘波嚷嚷着要组织一次旅行,赵俊吐槽他异想天开,陈浩则开始分析可行性方案和时间成本。
听着室友们熟悉的声音,看着他们虽然在不同的道路上行进,却依然保留着曾经的那份羁绊,陆宇感到一种深深的慰藉。他知道,刘波在民营医院的圆滑,赵俊在外科的果决,陈浩在科研路上的严谨,以及自己在基层急诊的坚守与挣扎,都是医学这片广阔森林中,不同的生存姿态。
“对了,宇哥,跟你那林师妹咋样了?还异地着呢?”刘波突然把话题引到了陆宇身上。
“嗯,异地。她刚在省城找到工作,也挺忙的。”陆宇语气平常,心里却泛起一丝思念与无奈。距离是现实的问题,他无法回避。
“加油啊宇哥!距离产生美!”赵俊大大咧咧地鼓励。
陈浩则说了句:“稳定的情感支持对高压职业很重要。”
又闲聊了一阵,大家互道保重,约定下次再聊,便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房间重新陷入寂静。疲惫再次袭来,但陆宇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这次短暂的“四方夜话”,像是一次心灵的充电。他知道,在那座繁华的星城,在那座快速发展的地级市,在那些不同的医疗岗位上,他的兄弟们也在各自努力,各自承受,各自成长。他们走的道路不同,面对的风景各异,但身上那件白大褂所承载的初心,或许从未改变。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去洗漱。窗外,林江县的灯火温柔而平静。他忽然觉得,自己选择回到这里,扎根于这片土地,守护这一方百姓的健康,虽然艰辛,虽然偶有委屈和迷茫,但看到那些被救治的病人,想到远方并肩作战的兄弟,感受到肩上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这一切,似乎都值得。
前路还长,挑战依旧。但此刻,他并不孤单。这份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的支持,将化作他继续前行的力量,支撑着他在急诊科这个“战场”上,继续迎接下一个黎明,下一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