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血管内科的日子,像上了发条般规律而紧凑。陆宇逐渐熟悉了科室的工作流程,病历书写越来越规范,对常用心血管药物的剂量和适应症也愈发熟练。他能独立处理一些稳定的慢性心衰、高血压随访病人,并在张医生的指导下,开始学习解读动态心电图、分析心脏彩超报告。
真正的考验,来自于第一次独立值夜班。
那是一个周五的夜晚,科室里比他资历深的医生要么休息,要么去参加学术会议,值班的重任落在了他和一位住院总医师身上。夜幕降临,白天的喧嚣渐渐沉淀,但病房的灯光和监护仪的滴答声,昭示着这里的不眠。
住院总医师姓吴,是个经验丰富、性格沉稳的年轻医生。他拍了拍陆宇的肩膀:“别紧张,按流程来。有拿不准的,随时叫我。前半夜你先盯着,后半夜我再来换你。”
陆宇坐在医生办公室,面前是交班本和病人一览表。他仔细复核着重点病人的情况,将可能用到的急救药物和流程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说不紧张是假的,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上级医师直接坐镇的情况下,独自面对可能发生的任何状况。
前半夜还算平稳,处理了几个病人血压波动、失眠要求开安眠药的常规情况。临近午夜,急诊科打来电话,要收一个“急性胸痛”的病人。
病人被护工用平车推上来,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性,面色痛苦,手捂胸口。陆宇立刻上前,一边指挥护士接心电监护、建立静脉通道,一边快速询问病史。
“大爷,胸口怎么个痛法?像石头压着吗?持续多久了?”
监护仪显示心率偏快,血压正常。急诊心电图已经做完,没有看到典型的St段抬高。
“就是闷得慌……有点喘不上气……从晚饭后开始,断断续续的……”病人断断续续地回答。
陆宇仔细阅读着心电图,确实没有心梗的明确证据,但St-t段有些非特异性改变。他迅速查看了急诊送来的心肌酶谱,结果还在正常范围内。
“高度怀疑不稳定性心绞痛。”陆宇做出初步判断。他按照指南,给予患者硝酸甘油舌下含服,嘱咐绝对卧床,并加用了抗血小板、抗凝和他汀类药物。
看着病人的症状在用药后稍有缓解,监护仪上的数字趋于稳定,陆宇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详细记录了处理过程,并向吴总做了汇报。吴总在电话里肯定了他的处理:“判断和处置都正确,继续密切观察。”
刚处理完这个病人,护士站又呼叫:“陆医生,18床病人说心慌得厉害!”
18床是位风湿性心脏病、房颤的老太太。陆宇赶过去,听诊发现心率极快且绝对不齐,心电监护也显示快速房颤。
“奶奶,别怕,慢慢呼吸。”陆宇一边安抚病人,一边快速思考。他评估了患者血流动力学尚稳定,决定先尝试药物复律。在核对无误后,他开出了缓慢静推西地兰的医嘱,并守在床边,密切观察心率变化。
药物缓缓推入,几分钟后,老太太的心率逐渐慢了下来,自觉心慌也明显好转。
“谢谢啊,陆医生……”老太太虚弱地道谢。
“应该的,您好好休息。”陆宇帮她掖了掖被角,心中涌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这是他自己独立判断并成功处理的一个急症。
后半夜,在吴总接手后,陆宇得以在值班室小憩片刻。虽然只是和衣而卧,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监护仪的滴答声,但这短暂的休息也弥足珍贵。
第二天清晨,完成交班,陆宇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体走出住院部大楼。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历经锤炼后的充实感。第一次独立值夜班,他顶住了压力,处理了突发情况,没有出现差错。这对他而言,是一次重要的信心建立。
周末休息时,他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家给父母做了顿饭。饭桌上,他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值夜班的经历,父母听得既心疼又自豪。
“我儿子,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医生了。”林大山感慨道,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周一回到科室,张医生笑着问:“听说周末值班挺顺利?”
陆宇点点头:“还好,都处理了。”
“嗯,成长就是在一次次的独立当班中积累的。”张医生鼓励道。
这天下午,门诊收上来一个“老熟人”。病人走进医生办公室,看到陆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笑容:“哎呦!这不是陆同学吗?你毕业回来工作了?”
陆宇也认出了对方,是他在大二暑假急诊科实习时,那个农药中毒被救回来的中年农民,王富贵。
“王叔,是您啊!我现在在心内科轮转。您这是……”
“嗨,老毛病,高血压,最近有点头晕,村里的医生让上来看看。”王富贵憨厚地笑着,显得很是亲热。
张医生在一旁看着,有些好奇。陆宇简单解释了一下当年的情况。
张医生点点头,对王富贵说:“那你可是找对人了,让小陆医生给你好好看看。”
陆宇仔细询问了王富贵的近况,为他测量了血压,调整了降压药方案,并耐心叮嘱了生活中的注意事项。
“好好,听你的,陆医生!”王富贵连连答应,临走时还用力握了握陆宇的手,“回来好,回来好啊!咱们县里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医生!”
看着王富贵离开的背影,陆宇心中暖流涌动。从当年的“实习同学”到如今的“陆医生”,从紧急抢救到慢病管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职业生命的延续,也更深切地感受到了扎根基层、守护乡邻健康的意义。
他的白大褂,在日复一日的穿脱下,渐渐染上了医院特有的气息,也承载起了越来越多病人的信任与期盼。这条路,辛苦,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