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与林微光的联合声明,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汹涌的舆论漩涡,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浪花。声明附带的详尽证据链——清晰的时间戳、完整的创作手稿、专业的技术对比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了那篇污蔑报道的荒谬之处。
支持者和理性的声音开始抬头,但水军和黑子依旧疯狂反扑,争论、谩骂、质疑充斥着网络的每个角落。“抄袭门”事件非但没有迅速平息,反而因为陆氏的高调介入,演变成了一场更广泛的、关于“资本操控舆论”、“天才人设真实性”的混战。
林微光的个人社交账号和校内论坛被各种不堪入目的言论淹没,甚至有人开始人肉她的家庭背景,恶意揣测她与陆时砚的关系。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评论,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但那些恶意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无孔不入,在她疲惫松懈的间隙钻入脑海,啃噬着她的神经。
她变得更加沉默,眼底的青黑愈发浓重,像是一株在狂风暴雨中顽强支撑,却难免枝叶零落的植物。
这天傍晚,她最后一个离开境域设计的办公室。城市的霓虹初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刚走出大楼,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记者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将她团团围住,刺眼的闪光灯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各种各样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
“林小姐,对于网络上的指控你有什么回应?”
“陆氏如此力挺你,是否因为你和陆总之间存在特殊关系?”
“你的设计真的都是独立完成的吗?有没有借鉴或‘参考’其他未公开作品?”
话筒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推搡中,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孤立无援和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凝固。她紧紧抿着唇,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只想尽快冲出这令人窒息的重围。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巨兽,粗暴地挤开人群,稳稳地停在她面前。后排车窗降下,露出陆时砚冷硬如冰雕的侧脸。他甚至没有看那些记者一眼,目光直接锁定被围困在中央、显得格外纤弱无助的林微光。
“上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周景明迅速下车,分开记者,护着林微光,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塞进了车的后座。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和刺目的灯光。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熟悉的雪松冷香。林微光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手指紧紧抓着衣角,指节泛白。
陆时砚没有看她,也没有询问,只是对前排的周景明吩咐:“回公寓。”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运行声和林微光尚未平复的、急促的呼吸声。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努力想将那股翻涌的委屈和后怕压下去,鼻尖却不受控制地发酸。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尤其是在他刚刚又一次如同天神般降临,将她从泥沼中拉出之后。
一件带着他体温和清冽气息的深灰色西装外套,突然毫无预兆地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微微发抖的身体裹住。
林微光猛地抬头,撞进陆时砚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依旧看着前方,侧脸线条紧绷,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他的无心之举。
“陆氏的法务和公关,不是摆设。”他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但舆论场的肮脏,你也该见识了。这就是你选择站到台前,必须承受的代价。”
他的话像冰锥,刺破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是啊,代价。被审视,被质疑,被毫无底线地攻击。
“我知道。”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但我没有抄袭!从来没有!”
她转过头,直视着他,眼圈微红,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像是风雨中不肯熄灭的星火。
陆时砚终于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倔强的红晕,看着她眼底交织的脆弱与坚韧,久久没有说话。
车子驶入一个高端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周景明下车,为林微光打开车门。
“这套公寓在集团名下,安保严密,记者进不来。你这几天先住在这里,避避风头。”陆时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工作需要什么资料,让周景明去取。”
他没有下车的意思,显然并不打算停留。
林微光裹紧了他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与酸楚交织在一起。她低声道:“谢谢。”
陆时砚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淡淡地说:“照顾好自己。”
车窗升起,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出车位,消失在停车场的出口方向。
林微光站在空旷冰冷的停车场里,身上披着他宽大的外套,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那一瞬间,近乎笨拙的、冰冷的关怀。她抬头,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他总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用最直接也最冷漠的方式,为她挡去风雨,却又迅速退回到安全的距离之外,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和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接下来的几天,林微光住在了这间安保森严的公寓里。公寓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缺乏人烟气息,却也提供了她急需的、不受打扰的避难所。
周景明每天会准时送来食物和生活用品,以及项目相关的文件和消息。网络上的风暴还在继续,但陆氏强大的公关机器和法律手段已经开始显现威力。几家跳得最欢的媒体收到了措辞严厉的律师函,一些明显的水军账号被大规模封禁,几个颇具公信力的建筑评论家和媒体也开始发表客观的分析文章,舆论的天平正在慢慢扭转。
林微光没有闲着。她利用这难得的“清净”,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施工图的最后审核中,同时,也开始系统地整理自己从大学至今所有的创作笔记和电子存档,建立了一个更加清晰、无可辩驳的“创作履历”。
这天深夜,她正在核对一组复杂的节点大样图,内部通讯软件闪烁起来。是周景明发来的一个加密链接和密码。
「林小姐,这是初步调查到的一些关于幕后推手的线索,陆总吩咐,您可以看看。」
林微光点开链接,里面是一些经过处理的通信记录片段、资金流向追踪(指向几个海外的空壳公司),以及一些模糊的、但特征指向性很强的对话录音片段。虽然无法直接作为法庭证据,但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苏家。
尤其是其中一段处理过的录音,一个模糊的女声带着怨毒的语气说:“……必须把她搞臭……不能让她借着这个项目爬起来……陆时砚越护着她,越要让她万劫不复……”
那声音,即使经过处理,林微光也能辨认出,属于苏曼妮。
果然是她。
林微光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愤怒在胸腔里沉淀、凝聚。苏曼妮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和陷害,已经彻底耗尽了她的耐心。
她关掉链接,给周景明回了两个字:「收到。」
然后,她拿起画笔和速写本,不是画设计图,而是快速勾勒起来。线条凌厉,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她画了一座岌岌可危的、用谎言和恶意堆砌的高塔,塔下是汹涌的舆论漩涡,而塔顶,站着一个模糊却姿态嚣张的女性轮廓,正得意地俯视着下方。
而在画面的角落,阴影之中,一支更加沉稳、更加有力的笔,正在勾勒着另一种结构——坚实、稳固,带着冷静的锋芒,仿佛随时可以刺破那虚伪的高塔。
她画的是她的愤怒,也是她的决心。
画完最后一笔,她放下画笔,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清冷而坚定。
逃避和忍让换不来尊重,只会让施暴者变本加厉。既然苏曼妮选择了用最肮脏的手段将她推入深渊,那么,她也要让苏曼妮听听,这深渊回响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陈设计师的电话。
“陈工,关于下一阶段的媒体沟通会,我有一个想法……”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风暴远未结束,而她,已经准备好了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