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虽然未最终宣判,但结果已无悬念。苏晚晴被学校暂时停学,等待司法判决。笼罩在林微光头顶近一个星期的阴云,似乎终于开始消散。
校园论坛上关于她的讨论,风向彻底转变。“才女”之名被重新提起,这一次伴随着的是“坚韧”、“实力”和“法律维权”的正面标签。那组《基石》系列插画不知被谁发布到了网上,其沉静有力的风格引发了不小的关注,甚至有几个小型艺术媒体发来了采访邀约。
林微光谨慎地拒绝了大部分采访,只接受了一家专注于青年艺术家推广的线上平台的书面访问。她将重点放在创作理念和专业成长上,对之前的风波只字不提。
她登录“艺廊在线”,再次看着“L”发出的独家代理邀请。经过法庭一役,她内心的力量感增强了许多。她仔细研究了对方提出的代理条款,虽然优厚,但限制也不少,尤其是创作方向和商业合作方面。
她斟酌良久,回复了站内信:
【感谢您的青睐。我对独家代理持开放态度,但希望保留部分作品的自主版权,并在创作方向上拥有一定自由度。如果您对此有兴趣,我们可以进一步详谈。】
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合作意愿,也守住了自己作为创作者的底线。
回复之后,她便将此事暂放。期末临近,学业压力增大,同时,“明泽溯源”项目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实体模型搭建与场景图的最终合成调试。
她再次频繁出入建筑系A栋。纵火事件后,陆时砚似乎更加忙碌,周身的气场也愈发冷冽。他们之间的交流依旧仅限于项目,精准、高效,不带任何冗余情感。但林微光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看她画稿时的目光,似乎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偶尔在她提出某个关于光影融合的技术建议时,他会沉默地看她一眼,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认可掠过。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
一天傍晚,林微光在模型工坊调试场景图与模型的灯光配合,直到很晚。工坊里只剩下她和两个负责灯光编程的学长。陆时砚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总控台前,凝神看着大屏幕上模型与场景融合的效果。
就在这时,工坊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骤然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大屏幕和几台电脑显示器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怎么回事?跳闸了?”一个学长惊呼。
“我去看看电箱!”另一个学长摸出手机照明,走向门口。
黑暗中,林微光下意识地看向陆时砚的方向。他依旧站在总控台前,屏幕的微光勾勒出他挺拔而沉默的轮廓,似乎并未因这突发状况而有丝毫慌乱。
突然,林微光感觉背后一股寒意袭来!黑暗中,似乎有人从她身后极快地经过,手肘猛地撞向她放在工作台边缘的、已经连接好输出线的平板电脑——那里面存储着场景图的最终源文件和高精度渲染图!
“小心!”她失声惊呼,下意识地伸手去护。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斜刺里伸出,精准地先一步按住了即将摔落的平板电脑!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是陆时砚。
他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平板,指尖不可避免地与林微光慌忙护过来的手背相触。黑暗中,那触感冰凉而稳定。
“没事?”他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低沉而平稳,带着他特有的气息。
“没……没事。”林微光的心脏还在狂跳,手背上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残留着冰凉的烙印。
这时,灯光“啪”地一声重新亮起。工坊内恢复光明,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门口,去看电箱的学长回来了,挠着头说:“怪了,电闸没事啊,好像就是接触不良?”
林微光迅速环顾四周,工坊里除了他们四个,再无他人。刚才那个撞她的人,仿佛融入了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意外?还是又一次针对她,或者说,针对项目成果的破坏?
陆时砚将平板电脑递还给她,眼神锐利地扫过工坊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门口的方向,眸色深沉。
“文件备份了?”他问。
“嗯,云端和移动硬盘都有。”林微光点头,心有余悸。
“明天起,所有核心数据,实行双人复核与异地备份制度。”他对着那两位学长吩咐,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他看向林微光,“今晚我送你回去。”
没有询问,只是陈述。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沉默地走在夜色中。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错。
“刚才……”林微光忍不住开口。
“意外,或者试探。”陆时砚打断她,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冷,“苏家不会轻易罢休。法律赢了,面子输了。他们需要别的途径找回场子。”
他的分析一如既往的冷静透彻。
林微光默然。她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苏晚晴,而是她背后那个盘根错节的家族和其代表的阶层傲慢。
走到宿舍楼下,陆时砚停下脚步。
“林微光。”他叫住她。
她回头。
夜色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黑暗。
“站稳你的位置。”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你的战场,在画纸上。其他的,”他顿了顿,“有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融入夜色,背影挺拔而决绝。
林微光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你的战场,在画纸上。”
“其他的,有我。”
这两句话,像两道强烈的光,一道照亮了她的前路,一道……在她心中投下了更深的、混杂着依赖、困惑与一丝隐秘悸动的涟漪。
裂痕已经出现,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层之下,微光正在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