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的独家代理邀请像一枚投入迷雾的闪光弹,短暂地照亮了前路,却也带来了更深的迷惘。林微光没有立刻回复,她需要时间理清这背后的意图。是陆时砚又一次迂回的支持?还是某个真正欣赏她作品的藏家?亦或是苏家那边更精巧的布局?
她将疑虑暂放,专注于眼前。法律程序已在李律师的操作下稳步推进,传票不日即将送达苏晚晴手中。《基石》系列的创作也接近尾声,那些沉默的石头、斑驳的墙体在她笔下仿佛被注入了抗争的灵魂。
这天,系里通知她前往教学楼三楼的备用画室领取一批新的绘画耗材。当她推开那间平时少有人至的画室门时,一股混合着松节油和某种焦糊味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画室内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只有角落里一个废弃的画架旁,隐约有橘红色的光点闪烁,旁边堆放着一些浸染了油彩的废弃画布和报纸——那是极易燃的物品!
火光不大,但舔舐着画布边缘的速度极快,浓烟开始弥漫。
林微光的心脏瞬间骤停!火灾!
几乎是本能,她转身就想冲出去呼救并寻找灭火器。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火光旁边地上的一样东西——那是她前几天不慎遗失的、绣着她名字缩写“L.w.G”的旧书写本!
它怎么会在这里?还偏偏在火源旁边?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她——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并且想嫁祸给她!只要火势一起,监控或许会被浓烟干扰,而她的速写本将成为“铁证”!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不能跑!跑了就说不清了!
她猛地刹住脚步,强烈的求生欲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愤怒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冷静。她迅速扫视画室,目光锁定在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老旧的红色消防栓箱上。
冲过去,用力掰开有些生锈的箱门——谢天谢地,里面有一瓶手提式干粉灭火器!
她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一把抓起灭火器,拔掉保险销,对准那簇已经开始蔓延的火苗,压下压把!
“噗——”白色的干粉喷涌而出,瞬间覆盖了火焰和燃烧的画布。刺鼻的烟雾更浓了,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但她死死按住压把,直到确认最后一星火苗也彻底熄灭。
画室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白色的干粉和烧焦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林微光脱力地靠在墙上,握着空灭火器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混合着干粉、泪水和烟灰,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是闻讯赶来的教务值班老师和两名保安。他们的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定格在手持空灭火器、满脸狼狈的林微光身上。
“林微光?是你放的火?”老师的语气带着震惊和怀疑。
“不是我!”林微光立刻反驳,声音因呛咳而沙哑,却异常坚定,“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着火了!是我用灭火器扑灭的!”
“那这个怎么解释?”一个保安眼尖,用戴着手套的手从灰烬旁捡起了那本绣着她名字的速写本,“你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还就在火源旁边?”
人赃并获的指向性如此明显!
林微光看着那本速写本,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圈套。纵火,嫁祸,这是要彻底毁掉她!不仅要让她身败名裂,甚至可能面临严重的法律后果!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百口莫辩。说她丢了?谁会信?说这是陷害?证据呢?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火情发生时,林微光同学正与我在建筑系A栋701室进行项目沟通。”
所有人循声望去。
陆时砚站在那里,身形挺拔,面色沉静如水。他手里拿着一个处于通话记录界面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在火情发生前十分钟,有一个拨往林微光号码的通话记录,时长约三十秒。
“我可以提供完整的通讯记录和项目讨论纪要作为时间证据。”他的目光扫过那本速写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至于这本速写本,三天前,林微光同学曾向我提及在图书馆遗失。或许,该问问是谁把它捡到,并带到了这间画室。”
他的出现和证词,如同磐石,瞬间稳住了即将倾覆的局面。值班老师和保安的脸色顿时变得惊疑不定。
陆时砚没有看林微光,径直走到保安面前,目光落在那个速写本上:“证物需要妥善保管。建议立刻调取画室及周边所有监控,重点排查在今天特定时间段内,携带类似物品进入画室的人员。”
他的逻辑清晰,指令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保安下意识地点头。
“林微光同学,”陆时砚这才转向她,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处理一个寻常的技术问题,“配合老师完成必要记录后,到701一趟,场景图合成遇到技术问题,需要你确认。”
他三言两语,将她从“纵火嫌疑犯”的身份,重新拉回了“项目组核心成员”的位置。
林微光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剧烈心跳撞击着胸腔,证明着刚才经历的死里逃生和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他在说谎。
他们之前根本没有通话。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做了伪证。
后续的调查果然如陆时砚所引导的方向进行。虽然纵火者十分狡猾,避开了主要监控角度,未能立刻锁定,但林微光的嫌疑却被成功洗清。那本速写本作为关键证物被封存,指向她的嫁祸阴谋暂时被挫败。
当林微光处理好一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701时,室内只有陆时砚一人。
他站在工作台前,屏幕上显示着场景图的合成界面,似乎真的在检查什么。
“为什么?”林微光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地问。她问的是他为什么帮她做伪证。
陆时砚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沾着干粉的发梢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逻辑判断。”他开口,声音平稳,“你不具备纵火动机。嫁祸痕迹明显。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保护项目组成员免受不白之冤,是负责人的职责。”
依旧是那套冷静到极致的说辞。仿佛刚才那个冒着自身信誉风险为她解围的人不是他。
林微光看着他,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别的情绪,哪怕只有一丝。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理性评估。
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也有些释然。或许,她不该期待更多。他能做到这一步,无论是出于责任还是别的什么,都已经足够了。
“谢谢。”她低声说,这是她唯一能说的。
陆时砚微微颔首,算是接受。“近期注意安全。画室、耗材领取,尽量与人同行。”他顿了顿,补充道,“李律师那边,证据链已基本完整。开庭时间,快了。”
他这是在告诉她,法律的反击即将开始。
林微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轻声问:“那个‘L’……是你吗?”
身后是一片沉默。
久到林微光以为他不会回答,正准备抬脚离开时,他的声音终于传来,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重要吗?”
林微光怔了怔,随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又了然的笑意。
是啊,重要吗?
无论是他,还是那个神秘的“L”,在她真正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之前,这些庇护与青睐,都像是琉璃之上的浮光,美丽却易碎。
她需要的是火淬之后的真正坚韧,如同她画中的基石,而非依赖任何人的荫蔽。
她没有再追问,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内,陆时砚看着屏幕上那张《承重》的画作,眼神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