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最终稿后的短暂轻松,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尚未散尽,更深沉的暗流已悄然涌动。
林微光抱着画筒回到315宿舍,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回音廊里那冰凉的触感,以及陆时砚那句“你的价值,在这里”带来的震荡。她将确认通过的画稿小心收好,一种混合着成就感与莫名空虚的情绪萦绕心头。目标达成后的短暂失重,让她一时不知该将满溢的精力投向何处。
米小葵和赵萌萌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回音廊的细节,对陆时砚主动约见的地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回音廊?那可是建筑系着名的‘表白圣地’衍生版!虽然主要是测试声学,但那氛围……啧啧!”米小葵挤眉弄眼,“他没说点别的?比如……评价一下你这个人,而不只是画?”
林微光无奈地摇头,将陆时砚那句关于“价值”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刻意略去了自己当时差点失态的情绪波动。
“就这?”米小葵有些失望,但旋即又振奋起来,“不过这也够分量了!这可是陆神亲口认证!比论坛上一万句吹捧都有用!看以后谁还敢说你靠炒作!”
一直沉默的许静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认证仅限于专业领域。外部环境变量并未消除。”
一句话,像冷水泼醒了短暂的欢欣。林微光立刻想起了苏晚晴,想起了回音廊入口那声可疑的脚步声。
“静姐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苏晚晴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预感,当晚,一个新的匿名帖子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校园论坛的角落。这一次,发帖人没有选择之前那种铺天盖地的轰炸方式,帖子标题甚至带着点“理性探讨”的意味:
【深度吃瓜】理性分析“才女”进阶路:从论坛卖惨到项目镀金,资源倾斜背后的逻辑链】
帖子内容极其阴险,没有直接辱骂,而是用一种看似客观的口吻,将林微光进入“明泽溯源”项目组的时间线、论坛风波的时间线、LuminArt声援的时间线、以及陆时砚几次与她同框(包括回音廊附近被人“偶遇”拍到模糊侧影)的时间线,一一罗列、对比、关联。
通篇没有一句肯定性的指控,却通过精心编排的顺序和暗示性的措辞,引导读者自行得出一个结论:林微光深谙炒作之道,先利用论坛事件博取同情和关注,再借助不知名力量(暗指陆时砚)获得关键项目资源,完成从“网红”到“实力派”的完美转身,是一条精心设计的“进阶捷径”。
更险恶的是,帖子下方悄然出现了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正是回音廊外,林微光抱着画筒微微低头、眼圈似乎有些发红的侧影,以及另一张更模糊的、似乎是陆时砚将画筒递还给她的瞬间,因为角度问题,两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远比实际要近。
配图文字更是诛心:【项目最终稿确认现场,气氛“感人”?难怪资源倾斜。】
“无耻!下作!”米小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屏幕上那张她眼圈发红的照片,“她当时明明是……明明是……”她卡住了,因为连她也无法准确说出林微光当时复杂的心绪。
赵萌萌也急得快哭了:“他们怎么能这样!歪曲事实!”
林微光看着那些照片和文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感再次袭来。这一次的攻击,比之前的直白辱骂更恶毒,因为它披着“理性”的外衣,试图从根本上否定她所有的努力和实力,将她钉死在“心机上位”的耻辱柱上。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这条帖子后,会如何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她——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进项目组,怪不得陆神会帮她。
“静姐……”林微光看向许静,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许静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数据流快得让人眼花缭乱。“Ip经过多层跳转,比上次更隐蔽。发布账号为一次性消耗品,关联信息清理得很干净。”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但图片源文件ExIF信息残留指向一台新注册的移动设备,最后一次GpS定位……在商学院教学楼附近。”
苏晚晴。
几乎可以锁定。
“能删吗?”米小葵急切地问。
“可以。”许静语气不变,“但意义有限。对方准备充分,删帖只会被解读为‘心虚捂嘴’,可能激发更大反弹。且此类‘理性分析’帖,更容易在沉默螺旋效应下形成潜在共识。”
林微光明白了许静的意思。粗暴删除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可能落入对方设下的另一个圈套。苏晚晴这次学聪明了,不再追求瞬间的爆炸效果,而是改用这种缓慢释放毒液的方式,试图从根本上腐蚀她的立足之地。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可以画出打动陆时砚的场景图,可以忍受通宵修改的疲惫,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恶意。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
【适可而止。】
没有署名,但那冰冷的语气,几乎让林微光瞬间确定了发信人是谁。苏晚晴这是在示威,也是在威胁。
一股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尽了那片刻的无力。她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适可而止?
她做错了什么需要适可而止?是因为她没有在论坛风暴中崩溃?是因为她拿到了项目资格?还是因为她没有在陆时砚的认可面前摇尾乞怜?
“微光?”米小葵担忧地看着她骤然冷冽的脸色。
林微光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彷徨被坚定取代。她看向许静:“静姐,不删帖。能不能……反向追踪,拿到更确凿的、能将发布者与设备、地点直接关联的证据链?最好是……能形成法律效力的那种。”
许静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已在同步进行。需要时间,以及……一些非常规技术手段。”
“我明白。”林微光点头。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可能意味着什么。
她又看向米小葵和赵萌萌:“小葵,萌萌,帮我留意一下,论坛上或者私下里,有没有人对这种‘分析’提出质疑,或者……有没有人因为我画的场景图,对项目本身产生兴趣的?任何正面的,或者只是中立的讨论,都记下来。”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保护,也不能仅仅沉浸在创作的象牙塔里。她需要主动出击,哪怕力量微薄。她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的价值,不是靠流言堆砌,而是靠一笔一画实打实创造出来的。
“好!”米小葵和赵萌萌立刻应下,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
夜色渐深,论坛上那个“理性分析”帖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热度悄然攀升。评论区里,质疑、嘲讽、以及为数不多试图为她辩白却很快被淹没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扭曲的舆论图景。
而315宿舍里,一场无声的反击已经拉开序幕。林微光铺开新的画纸,不是用于项目,而是开始构思一组以“坚守”为主题的系列插画,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回应那些肮脏的猜测。
许静的电脑屏幕上,数据洪流奔腾不息,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沿着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追踪着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一次,林微光决定,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风雨的那片青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