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的尖叫混合着极度的恐惧和求生的疯狂。他紧闭着眼睛,双手死死握住长矛粗糙的木杆,凭着感觉,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捅去!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传来!长矛似乎刺穿了什么坚韧的东西,一股巨大的反冲力顺着矛杆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脱手!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向下望去——
只见那锈蚀的矛尖,不偏不倚,正插进了一个胡人士兵的脖颈侧面!那胡兵仰着头,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惊骇。滚烫的、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和嘴里涌出,溅了张伟一脸一身!
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糊在脸上,张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胡兵喉咙处被撕裂的肌肉和血管,看到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抓着梯子的手松开,整个人像一袋破布一样,沉重地摔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死了。
我杀人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张伟的灵魂深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弯下腰,“哇”的一声,将胃里仅有的那点酸水和胆汁全都吐了出来,吐得涕泪横流。
内心独白(崩溃与恶心):
血……我杀了他……我……
“干得好!小子!别愣着!还有!”旁边那个老兵的声音如同惊雷,将他从短暂的崩溃中惊醒。老兵自己正挥舞着一把缺口的大刀,拼命砍杀着一个试图爬上垛口的胡兵。
张伟猛地抬头,只见城墙下,更多的胡兵嚎叫着涌了上来,梯子一架接一架地架起!箭矢依旧呼啸而过,不断有守城的乡勇中箭惨叫着倒下。城墙上已经陷入了混战,刀剑碰撞声、临死前的哀嚎声、愤怒的吼叫声响成一片,如同修罗地狱!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恶心!
又一个胡兵的头盔从垛口冒了出来,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他口中的恶臭!那胡兵看到持矛颤抖的张伟,眼中露出凶光,挥刀就砍!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张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再次刺出长矛!这一次,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目标!矛尖刺中了对方的肩膀,没能致命,但那胡兵吃痛,动作一滞,被旁边一个乡勇一枪捅下了城墙!
杀!或者被杀!
这个残酷的法则,用最血腥的方式,刻进了张伟的骨髓。他不再思考,不再感受,只剩下机械般的动作——看到敌人露头,就拼命用长矛去刺、去捅!他的力气小,往往无法一击致命,但只要能阻挡对方片刻,就可能为同伴创造机会。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张伟浑身都被血水和汗水浸透,有自己的呕吐物,有敌人的鲜血,也有溅上的不知是谁的脑浆。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虎口早已震裂,鲜血淋漓。他记不清自己刺出了多少矛,有没有再杀死人,他只知道麻木地重复着动作,耳边充斥着各种恐怖的声响。
终于,胡人的攻势似乎减弱了。鸣金收兵的声音从城外传来,残存的胡兵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城下几十具尸体和哀嚎的伤员。
城墙上一片狼藉,死伤枕藉。活下来的人,大多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大口喘着粗气,很多人和他一样,在剧烈地呕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张伟靠着冰冷的城墙垛口滑坐在地上,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污秽的双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刚才战斗时的肾上腺素消退后,是排山倒海般的后怕、恶心和一种深入灵魂的疲惫。
那个被他刺穿喉咙的胡兵临死前的眼神,不断地在他眼前闪现。
内心独白(灵魂的战栗):
我……变成了一个杀人者……
守城的残酷,不在于战斗的激烈,而在于它将人性中最原始的恐惧和杀戮本能,赤裸裸地逼了出来。为了活下去,你必须变成野兽。
一个乡勇头目走过来,清点着人数,看到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张伟,用脚踢了踢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小崽子,没看出来,还有点胆气。没死就起来!收拾收拾!胡狗说不定还会再来!”
张伟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满身血污的汉子。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洗礼,一场用鲜血和生命完成的、残酷的成人礼。他从一个被迫逃亡的羔羊,变成了一个在血泊中挣扎求存的困兽。
河口镇依旧被围,前途依旧未卜。但张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他心底那份来自现代文明的柔软,被乱世的铁蹄,狠狠地碾碎了一角。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