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伟的处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黑土洼村废墟里最后一点可食用的东西,已经被他像梳头发一样反复搜寻殆尽。田埂地头那些侥幸存活的野菜和未熟的豆荚,也几乎被他采光。石缝里储存的那点可怜的食物——焦糊的黍米、蔫软的萝卜、几把干豆——正在飞速减少。饥饿重新成为他最紧迫的敌人,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放羊时积累的那点微薄体力早已耗尽,现在每走一段路都气喘吁吁,眼前时常发黑。肋骨根根分明地凸出来,皮肤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干燥。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从这具幼小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更可怕的是,水源也开始出现问题。他赖以生存的那处石缝渗水,水量本就极小,随着天气持续干燥,渗出的速度越来越慢,水质也变得浑浊。他不得不花更多时间,用破碗一点点接取,勉强维持。
内心独白(清醒的绝望):
不行了……这里撑不下去了。食物快没了,水也要断了。再待下去,不是饿死就是渴死。
他知道,必须离开了。固守在这个已经死去的村庄废墟,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去哪里?怎么走?
官道是绝对不敢走的。货郎和伤兵的描述犹在耳边,胡人主力虽然南下,但官道沿线必然是溃兵、流寇和胡人游骑活动最频繁的区域。他一个手无寸铁(那把小铁片几乎不算武器)、虚弱不堪的孩子,走上官道无异于羊入虎口。
唯一的生路,是走那些偏僻难行、人迹罕至的小路,翻山越岭,向着传闻中相对安稳的南方摸索前进。这条路,同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陡峭的山崖、密林中的野兽、可能存在的土匪窝、以及最可怕的——迷路和饥饿。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留下是等死,走出去是九死一生。
张伟蜷缩在石缝里,借着微弱的月光,清点着自己最后的“资产”:小半袋混杂着泥土和灰烬的焦糊黍米、几个干瘪的萝卜、一小包晒干的野菜和豆子、一个破木碗、一把锈柴刀、一捆麻绳、那柄粗糙的铁匕首,还有一张自己粗略刻画在脑子里、基于放羊时观察的、极其模糊的周边地形图。
内心独白(权衡与决断):
等死不如闯一闯!走山路!至少……山里可能有野果,有水源。总比在这里烂掉强!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他决定赌一把。
接下来的两天,他不再外出搜寻食物,而是全力以赴为逃亡做准备。他将所有食物重新分配打包,确保最耐储存的干粮贴身藏好。他用麻绳将柴刀牢牢绑在一条较粗的木棍上,做成一把简易的长柄砍刀,既能开路也能防身(聊胜于无)。他反复检查铁匕首的捆绑是否牢固。他用找到的破皮子和树枝,尽量修补了一下那双快要散架的草鞋。
最重要的是,他利用最后的时间,拼命回忆和确认方向。他记得太阳升起的方向是东,落下的方向是西。他要去南方,应该朝着太阳偏左的方向走?他努力回忆放羊时看到的远山轮廓,哪边山势看起来更低缓、可能有河谷(意味着可能有路和水源)?这一切都极其粗糙,但这是他唯一的导航。
在一个天色阴沉、雾气弥漫的清晨,张伟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了黑土洼村的焦土废墟,然后毅然转身,钻进了村后茂密的山林之中。
他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植被相对稀疏、似乎有野兽踩踏痕迹的小径。这条路完全偏离了任何已知的道路,深入了未知的荒野。
每走一步,脚下的腐叶都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光线,林中显得幽暗而潮湿。陌生的鸟鸣和不知名昆虫的嘶叫环绕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内心独白(踏入未知):
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往前走。
恐惧如同影子般跟随着他。他紧握着那把简陋的砍刀,耳朵竖得老高,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任何动静。高大的树木和缠绕的藤蔓仿佛组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他很快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走对了方向。
体力是最大的挑战。虚弱的身体在崎岖的山路上举步维艰。没走多远,他就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他不敢多喝宝贵的水,只能舔舔干裂的嘴唇。
第一天,他在日落前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山岩凹陷处作为过夜的地方。他不敢生火,只能啃了几口硬邦邦的萝卜干,蜷缩在岩石下,听着夜晚山林中各种诡异的声响,几乎一夜未眠。
前途茫茫,生死未卜。他从一个被困在村庄底层的奴隶,变成了一个在蛮荒山林中独自求生的流浪者。未来的每一天,都将是对他意志、体力和运气的极限考验。活下去这个目标,变得前所未有的具体和艰难——他必须找到路,找到水,找到食物,避开所有危险,然后,才有可能看到一丝渺茫的生机。这是一条真正的绝境之路,而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