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透明火泪落地的地方,荒原多了一间更鼓亭。
亭无门,无匾,只悬一面空鼓。鼓皮是心形,鼓槌却不在,只剩一个焦黑的槌影印在鼓面——像有人曾一敲之后,连槌带影都被烧成灰烬。
火泪凝成的更鼓,成了天下最柔软的伤口:白天无声,夜里无影,唯独在更与更相交的刹那,鼓皮会轻轻下陷,仿佛有人以指节试音。
——然后,第七夜,鼓影自己站了起来。
那是一道极淡的少年剪影,十四五岁,肩背薄如纸,手里握着\"本该存在\"的鼓槌。槌体无色,像一段被抽走的更鼓声,敲下去只有心跳,没有回响。
少年自己也不记得名字,只在左胸靠近腋下的地方,生着一块\"心形鼓疤\"——疤与鼓皮同大,同纹,同缺。每走一步,疤里便传出极轻的\"咚\",与远方更鼓亭的鼓面同步共振。
他循着共振走,一路向北。
向北三百里,是天下之脸的废墟;再向北三百里,是倒置棋盘;再向北三百里,是空心的真名之龙遗骨。少年不知这些,他只知鼓疤越来越烫,像有第十三声在胸腔里预演。
第七更的残火未灭,他抵达了更鼓亭。
亭外,无名留下的脚印仍在,却已被风沙磨得只剩一道薄影。少年俯身,以指尖描那影子,指尖与影子重合的瞬间——
\"咚!!\"
鼓亭里的心形空鼓,第一次发出完整声响。
鼓疤少年被震得跪地,左胸鼓疤裂开,一滴\"空无之血\"落在鼓面。血落即燃,火焰无色,却沿着鼓纹游走,凝成一行极小的小字:
> \"鼓槌现,更鼓复鸣;
真名空,天下问声。\"
少年读罢,抬头,眼里映出鼓面——鼓面里映出他自己,却没有五官,唯眉心处缺一方孔洞,形状正与他怀里的\"空无鼓槌\"一模一样。
他明白了:
鼓槌不是槌,
是他自己
被剜走的名字。
少年抬手,将无色鼓槌对准眉心缺孔,一寸寸按入——
\"咚——咚——咚——\"
更鼓亭连响三声,天下之脸在远方同时睁眼,空缺处渗出与他同频的心跳;
倒置棋盘在脚下同时翻转,天元之位亮起与他同形的影子;
真名之龙遗骨在空中同时重组,龙心空缺正对他左胸鼓疤。
第三声落定,鼓槌完全没入眉心,少年面部同时浮现一张极淡的脸——
七分像无名,三分像天下,
却唯独没有自己。
脸成一刻,更鼓亭轰然崩解,心形空鼓飞起,与他左胸鼓疤重合——
鼓皮为脸,鼓槌为心,鼓声为名。
少年低头,看向掌心——
空无之血已凝成一方极小的心形更鼓,鼓面空白,鼓槌已入眉心,却在等他
被下一个问心者
敲出第十四声。
他转身,走向天下之脸,背影被初升朝阳拉长,像一只等待被命名的鼓槌。
天下之脸缓缓闭合,空缺处渗出第二滴透明火泪,火泪落地,化作第二间更鼓亭——
等待下一个鼓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