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语与“狼群”战术的胜利,如同一场风暴,彻底席卷了靖王的信心。
我们付出了二十余人受伤的代价,却几乎全歼了“暗影阁”近五百人的主力部队。一场本该被瞬间碾碎的对决,最终以敌人的溃败与狼狈逃窜告终。
当晚,我们的营地里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
龙影卫们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时,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单纯的信服与敬佩,而是掺杂了更深层次的、几乎是面对未知力量时的敬畏与……恐惧。
在他们眼中,我不再仅仅是一位足智多谋的指挥官。我能够用彩色的火焰传递军令,能够用古怪的旗帜调动千军,我能将一场必死的围剿,变成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已经成了某种“非人”的存在。
林锋在向我汇报战损时,全程低着头,连与我对视的勇气都失去了。他曾经的骄傲与身为龙影卫统领的自信,在见证了那场“神迹”般的指挥后,被碾得粉碎。
我对此并不在意。
我需要的不是他们的崇拜,而是绝对的、不打任何折扣的服从。从这个角度看,恐惧,是比敬爱更稳固的基石。
“今晚,所有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轮流值守,不许有片刻松懈。”我一边用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一面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铜镜,一边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是!”林锋恭声应道,但他还是忍不住,疑惑地看了一眼我面前那面擦得锃亮、弧度古怪的铜镜,“秦姑娘,这……行军途中,带着这么大一面镜子,是否有些……”
“累赘?”我抬起头,冲他淡淡一笑,“或许吧。但有时候,最没用的东西,往往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派上用场。”
我没有过多解释,林锋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他只是领命而去,将我的指令,一丝不苟地传达了下去。
夜,渐渐深了。
今晚的月色,好得有些过分。一轮皎洁的圆月悬于中天,清辉如水银泻地,将整个丘陵地带照得纤毫毕现,连地上一根枯黄的草秆,都投下了清晰的影。
这样的月色,对于一支需要防备夜袭的队伍来说,本是天赐的礼物。
但我的心,却始终悬着。
因为我知道,“暗影阁”的失败,只会激怒他们背后真正的主人。而当常规的手段失效后,敌人必然会动用最顶尖、最不合常理的力量,来执行最原始的战术——斩首。
营帐中,我遣退了所有人。
我没有点灯,只是借着从帐篷缝隙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坐在床边。那面巨大的凹面铜镜,被我用一块黑布盖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斜斜地对着帐篷的入口。
我在等。
等那只最致命的“鬼”,来找我索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营地外,龙影卫们警惕的巡逻脚步声,清晰可闻。风吹过帐篷,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子时刚过。
一阵微不可察的、比风更轻的波动,从帐篷外传来。
巡逻的护卫脚步声没有丝毫变化,藏在暗处的哨兵也没有发出任何警示。
但他,来了。
没有声音,没有气息,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一道黑色的虚影,仿佛是从地面的影子里渗透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我的帐篷之内。
他站在那里,与帐内的黑暗融为一体。若非我早已将精神力提升到极致,用【数据之眼】锁定了这片空间内每一丝能量的流动,我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这是一个真正的幽灵。
他没有立刻动手,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如同一条最耐心的毒蛇,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他在评估我,确认我是否真的如表面上那般,毫无防备地在静坐。
营帐内外,是两个世界。
外面,是三百名精锐护卫布下的天罗地网。
里面,是我与他之间,相隔不过五步的生死距离。
终于,他动了。
没有前兆,他仿佛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
上一秒,他还在帐篷的入口。下一秒,一股夹杂着死亡与血腥的冰冷寒气,已经扑到了我的面门!
一柄淬着幽蓝色剧毒的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我的咽喉!
太快了!
快到我甚至能看清,他眼中那抹志在必得的、残忍的冷笑。
他知道,这个距离,这个速度,神仙也救不了我。数丈之外的护卫,连发出惊呼的时间都没有。
他赢定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必将得手,匕首的锋刃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没有躲,也没有闪。
我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让他感到无比刺眼的、冷静的微笑。
我的动作,比他更快!
我不是向后躲闪,而是猛地向前探身,一把掀开了身前那块巨大的黑布!
“嗡——!”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那面早已被我调整到完美角度的凹面铜镜,将帐篷外那无垠的、皎洁的月光,在镜面前的一点,完美地聚焦!
一道浓缩到极致的、比正午烈日还要刺目百倍的强光光束,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从镜中悍然射出!
它的目标,不是那柄匕首,而是那名黑衣首领的双眼!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骤然撕裂了深夜的寂静!
那名如鬼魅般的顶尖杀手,做梦也想不到,他引以为傲的黑暗环境,他赖以生存的夜视能力,在这一刻,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光!
无法形容的、足以灼伤视网膜的恐怖强光,在一瞬间,彻底灌满了他的眼眶!他那双适应了极致黑暗的瞳孔,根本来不及收缩,就被这凝聚了整片天空月华的能量,烧灼得一片空白!
剧痛与瞬间的完全失明,让他引以为傲的刺杀动作,出现了致命的僵直。
而我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我身体顺势向旁一滚,右手闪电般从枕下抽出了一把早已上弦的、小巧的短弩!
冰冷的机括,紧贴着我的脸颊。
我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听着他那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惨叫,感受着他那因失明而彻底混乱的气息。
我,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沉闷的、弩箭入肉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那名黑衣首领的惨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嘶吼。一支弩箭,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右肩,将他整个人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帐篷立柱上!
“有刺客!”
“保护秦姑娘!”
帐外的龙影卫们,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林锋一脚踹开帐门,带着十几名护卫冲了进来,看到的,却是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暗影阁”那位气息如渊、让他们连感知都无法感知的恐怖首领,此刻正双目流着血泪,状若疯癫地嘶吼着,被一支弩箭狼狈地钉在柱子上。
而我,正姿态从容地从地上站起,一手握着那把还在微微震颤的短弩,一手轻轻拂去裙摆上的灰尘。
我的身后,那面巨大的凹面铜镜,在摇曳的火光下,静静地反射着冰冷的光。它仿佛一轮人造的月亮,审判了这位来自黑暗的使者。
林锋和所有龙影卫,都呆立当场,浑身冰凉。
他们终于明白,我让他们带着这面“累赘”的铜镜,是为了什么。
我也终于明白,我让他们在月色如此明亮的夜晚,依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又是为了什么。
那些巡逻的护卫,从来就不是为了发现敌人。
他们只是……诱饵。
是为了让这位顶尖的刺客,因为能轻易地绕过他们,而产生一丝轻慢之心。是为了让他相信,他已经突破了所有的防线,胜利唾手可得。
从始至终,我真正的防线,只有我自己。
我看着那个还在徒劳挣扎的阶下囚,目光越过他,投向了帐篷外那轮清冷的明月,声音平静地对林锋说道:
“留个活口,撬开他的嘴。我想知道,靖王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鬼’。”
今夜,月光为刃,斩落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