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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斯卡雷特城堡大厅内,烟尘尚未完全落定,混合着硝烟、血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圣力残留的焦灼气味,刺激着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华丽的吊灯歪斜,碎片铺了满地,墙壁上满是裂痕和焦黑的灼迹,昔日象征着黑暗优雅的宴会厅如今更像是一个刚刚经历浩劫的战场收容所。维奥莱特在塞莉丝和伊莉雅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体,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总是带着戏谑光芒的异色双瞳此刻也黯淡了许多,但他还是强撑着,用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决绝的语气,向聚集起来的、惊魂未定的家族成员和尚未离去的值得信任的宾客宣布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情况便是如此,”维奥莱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与塞莉丝,必须立刻着手处理体内那‘馈赠’带来的麻烦,这关乎斯卡雷特家族的根基。在此期间,家族的一切事务,将由我信任的老友,星暝,暂时代为执掌。他的意志,便如同我的意志。”

话音刚落,仿佛一块冰投入尚未冷却的余烬,激起一片压抑的哗然和一道冰冷斩钉的反对声。

“我反对。”

萝瑟茉从一根断裂大半的石柱阴影中迈出一步。她身上那件纤尘不染的深紫色魔法袍,在周遭的狼藉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污浊世界中唯一洁净的存在。她那双紫色的眼睛先是锐利地扫过明显状态不佳的维奥莱特,最终如同锁定目标般,牢牢定格在星暝身上,语气冷得能凝水成冰:“维奥莱特·斯卡雷特,你清楚你现在神志不清在说什么吗?将斯卡雷特家族千年积累的权柄与责任,交给一个……软弱无力、且与血族核心利益并无深刻羁绊的外人?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袭击、内奸未明、强敌环伺的此刻,这绝非理智之举,而是将整个家族推向不可预测的深渊!”

她的分析冷静而犀利,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在场所有尚有思考能力的人心上。然而,若有人能穿透那层冰冷的表象,或许能察觉到她话语底下,那一丝并非全然出于公心的、细微的波澜。那是一种……类似于自己好不容易从尘封角落挖掘出的、独一无二的古卷,还没来得及仔细研读,就要被强行置于图书馆最显眼、最危险的展示台上,任由各方势力觊觎窥探的不快与失控感。这种感觉让她极其不适,甚至盖过了对局势本身的担忧。

然而,此刻的星暝却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不知何时,他已经换下了一路风尘仆仆的旧袍,穿上了一身颇具暗黑优雅风格的服饰——剪裁合体的黑色立领长外套,衣襟和袖口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神秘的荆棘与玫瑰缠绕的纹路,虽非血族传统的隆重礼服,却凭空给他增添了几分冷峻与难以捉摸的气质,与他平日里那副随性、甚至有些懒散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似乎就等着萝瑟茉的反对,甚至可能这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转过身,正面迎向萝瑟茉那几乎能冻结灵魂的目光,脸上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插科打诨的讪笑或故作无辜,而是一种混合着深深无奈、破釜沉舟的决然,以及一丝刻意营造出的疏离。

“萝瑟茉女士,”星暝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与他此刻“普通人”状态不符的从容,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个位置,“您的担忧,合情合理,我完全理解。”他甚至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但随即话锋一转,“但请您也设身处地想想,眼下,这或许是伯爵大人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能为斯卡雷特家族做出的、最不坏的选择了。”

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略显无奈的手势,动作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您看,因为一些意外,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恐怕连一个最基础的、用来点烟的戏法都施展不出来。在诸位眼中,我与手无寸铁的凡人无异。”他坦然承认自己的“无力”,这让一些原本对他心存轻视的血族微微侧目。

“但反过来说,”星暝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或怀疑、或审视、或隐含敌意的面孔,最终回到萝瑟茉脸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推心置腹却又冰冷的事实分析,“也正是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才不怕失去什么,也不怕成为靶子。伯爵他们被那诡异的源血折磨,需要争分夺秒地去寻找解决之道,这是家族的心腹大患。外面,还有不知名的黑手在暗中窥伺,随时可能发动下一次攻击。斯卡雷特家族此刻就像一艘漏水的大船,不能没有掌舵的人,尤其需要一个足够‘显眼’、能够吸引火力、为真正修复船只争取时间的……幌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自嘲,却又无比清晰:“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说白了,就是伯爵大人摆在明面上最亮的靶子。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冲我来就是了。反正我这条命……比较特殊,想彻底告别这个世界还挺难的。暗杀?诅咒?囚禁?大不了我‘休息’一段时间,总能找到机会再‘回来’。用我来吸引注意力,分担压力,为伯爵和夫人争取解决源血问题的时间,不是正好物尽其用吗?您若此刻坚持把我带回图书馆履行所谓的义务,且不说我是否愿意,恐怕反而会把斯卡雷特家族的麻烦,乃至那幕后黑手的视线,一并引到伏瓦鲁,引到诺蕾姬家族身上。这,难道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他这番“死猪不怕开水烫”兼“舍己为人”的论调,逻辑清晰,甚至带着点悲壮的“合理性”,让一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宾客都微微动容。然而,这话听在萝瑟茉耳中,却如同火上浇油。他越是这般“通情达理”地分析利害,将自己置于险地,她就越是恼火!正是因为知道他拥有那种麻烦的“不死”特性,她才更担心!不死,不代表不会痛苦,不代表不会被利用!万一他被某个精通古老封印、灵魂禁锢或者拥有特殊手段的势力生擒活捉,那后果……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会引来多少疯狂的、惨无人道的“研究”!维奥莱特此举,无论其初衷是否包含善意,本质上就是将星暝当成了最坚固的盾牌和最诱人的诱饵,利用他的特殊性来为家族的存续挡灾!而且,这城堡里的血族,世代生活于此,血脉相连,有几个会真心实意地服从一个突然空降、毫无力量底蕴的外来者?关键时刻,他们听星暝的,还是听维奥莱特暗中传递的命令?这所谓的“权柄”,根本就是一道华丽的枷锁,一个危机四伏的囚笼!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是否要不顾一切,强行启动最高阶的控制魔法,把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打晕,然后直接开启远程传送阵把他带回伏瓦鲁最深层的地下封印室再说?以星暝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反抗她的魔法。

似乎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近乎危险的决绝光芒,星暝忽然向前踏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脸上那副无奈和决然的表情陡然一变,唇角勾起一丝与现场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近乎戏谑的弧度。他周身那股因换装而略显冷峻的气质,也随之染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丝刻意营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萝瑟茉女士,”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外套那本就挺括的领口,动作自然而优雅,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百遍,“请您注意您的言辞和态度。”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明说的份量,“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星暝·斯卡雷特,受维奥莱特伯爵与塞莉丝夫人正式委托,在此特殊时期,暂代斯卡雷特家族一切事务的负责人。”

他特意在称呼和身份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看向萝瑟茉:“我想,如何处理斯卡雷特家族的内部事务,以及我个人的去留问题,应该由我自己,以及赋予我职责的维奥莱特伯爵来决定。您,作为伏瓦鲁魔法图书馆的馆长,是我们尊贵的宾客和重要的合作伙伴,但似乎……并无权干涉斯卡雷特家族的内政,更无权限制本大公的自由行动。不是吗?”

他再次强调了“本大公”三个字,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虽然好像大公比伯爵大,不过这像是维奥莱特会做出的任命,而且维奥莱特实际上也不是“伯爵”),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的选择,我的新身份,我的战场。你,还要继续站在这里,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试图将我拉走吗?

这番话,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中了萝瑟茉最在意的地方——她的立场,她的界限,以及那份被对方毫不犹豫划清的“内外”之别。她看着星暝那副故意摆出来的、陌生而疏远的贵族姿态,看着他眼中那试图将她彻底推开、独自面对危险的决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某种被轻易“抛弃”般的尖锐酸涩,瞬间冲垮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堤坝。她死死地盯着他,紫眸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要将他此刻这副可恨的、自以为是的模样彻底烙印在灵魂深处!

“……无可救药的白痴!”最终,极致的愤怒冲破了齿缝,挤出这几个咬牙切齿的字眼,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带着一丝颤抖。她猛地转过身,紫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而凌厉的弧线,魔法袍的下摆拂过地面的碎石与灰烬,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

“既然你执意要留在这艘千疮百孔、注定要沉的破船上,扮演你那可笑的‘大公’角色,沉醉于这危险的权力游戏,”她的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那我也不再多费唇舌,徒惹人厌了!你——好自为之吧!但愿你那引以为傲的‘身份’,能让你在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和明枪暗箭中,找到足够多让你满意的‘乐趣’!”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和留恋,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径直朝着城堡那被轰开巨大缺口、如同怪兽狰狞巨口的大门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门外尚未散尽的烟尘与愈发深沉的夜色之中。只是在她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前,她的左手似乎是出于某种担忧或是其它因素,极其随意地、微不可察地在身旁一截断裂的、雕刻着蝙蝠纹路的石柱棱角上,用指尖重重按压了一下,整个人暂时停止了动作——但接下来,却又像是释然了一般,再没回头地径直离去。

星暝目送着她那仿佛裹挟着雷霆之怒的背影彻底消失,脸上那副故作姿态的威严与疏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他轻轻叹了口气,胸腔中弥漫着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些关心,他心知肚明;有些风险,他必须独自承担;有些话,此刻只能说出口是心非的版本。

维奥莱特适时地、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星暝的肩膀,脸上充满了感激、愧疚与托付重任的复杂神情:“星暝……阁下……这次,真的是……委屈你了,也拜托你了……家族,还有伊莉雅……就……就暂时交给你了……”

星暝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放心”之类的空话,只是沉声道:“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维奥莱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随后在塞莉丝(她向星暝投来一个饱含担忧与恳求的眼神)和伊莉雅(少女那双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父亲伤势的忧虑,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一丝对星暝这个“代行族长”的好奇与审视)的搀扶下,三人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大厅,向着城堡深处,那更为隐秘的区域走去。

很快,维奥莱特以需要紧急闭关处理源血反噬和修复重伤为由,再次向剩余的核心成员和尚未离去的几位重要盟友(包括那位弗拉德·采佩什大公)简短而郑重地强调了星暝的代理身份,恳请众人予以配合和支持。随后,他便不再停留,将一片废墟、无数焦灼的目光以及一个烂摊子,彻底留给了星暝。

星暝独自站在大厅中央,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混杂着怀疑、审视、好奇、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尘埃与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没有任何怯场与不安,反而流露出一种令人心安的、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气定神闲。尽管他身上感知不到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甚至气血感应也近乎普通凡人,但那份历经无数岁月、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从容镇定,以及在这种刚刚经历惨烈袭击、人心惶惶的场面下依旧保持的清晰头脑与平和态度,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窃窃私语和不安的躁动,清晰地传入每个在场者的耳中,“今晚的变故,大家皆是亲历者。悲伤与愤怒,是我们此刻共同的情绪,但它们无法让逝者复生,也无法让伤痕愈合。当务之急,是清点伤亡,妥善安置,稳定人心,修复我们共同的家园。”

他顿了顿,目光平和却带着力度扫过众人,尤其是在几位看起来地位较高的血族和异族代表脸上稍作停留:“我知道,诸位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人’——或许也有不少人见过我的面孔,但那也是过去了——总之,大家会心存疑虑,甚至不满,这再正常不过。换做是我,也会如此。但我在此,以……我个人的信誉,以及维奥莱特伯爵的信任起誓,在他归来之前,我必将竭尽所能,维护斯卡雷特家族的稳定与安全,抵御外敌,查明真相。”

他的话语坦诚而直接,没有试图掩饰问题,反而赢得了些许微妙的好感。“此刻,城堡受损严重,处处残垣断壁,并非安全的久留之地,也非商议大事的良机。诸位大多身上带伤,心神俱疲,不如先各自回去,处理伤势,安抚部下,收敛同伴的遗骸。待局势稍稳,我们再聚集于此,详细商议后续的应对之策与重建事宜,如何?”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合情合理,既表达了权威,又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缓冲时间。加上他之前是与萝瑟茉·诺蕾姬——那位在欧洲魔法界享有盛名、诺蕾姬家族的族长一同前来的。能让她亲自陪同、甚至刚才表现出如此激烈反对态度的人,绝不可能真是一个毫无价值的普通人。更何况,维奥莱特伯爵虽然平日里行事荒诞不羁,但在这种关乎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绝不会拿家族的命运开玩笑,其中更有些与斯卡雷特家族关系不浅的存在,曾经于以往见识过星暝短暂流露出的那种力量。因此,尽管心中各有算计,面上却无人立刻站出来公开反对。一些与斯卡雷特家族利益捆绑较深的势力代表,更是乐得见到有人能在此时站出来稳住局面,避免家族彻底崩溃带来的连锁反应。

在星暝从容的指挥下,以及管家、仆从和侍卫的配合下,宾客们开始陆续散去。他们穿过破败的厅堂,踏过瓦砾,带着满腹的惊疑、算计和今晚这惊心动魄的记忆,消失在城堡外的夜色里。

就在人群逐渐稀疏,大厅显得愈发空旷时,星暝看似随意地踱着步子,检查着破损的情况,恰好挡在了正准备带着随从离去的弗拉德·采佩什大公面前。

“采佩什大公,请稍等片刻。”星暝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神秘意味的温和微笑。

弗拉德·采佩什停下脚步,他那如同大理石雕刻般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落在星暝身上:“星暝……‘阁下’?”他刻意在称呼上做了一个微妙的停顿,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不知还有何指教?眼下这里……似乎并非适合深谈的场所。”他意有所指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一片狼藉的环境。

“呵呵,”星暝轻笑一声,目光也随着采佩什的视线扫过周围忙碌清理的仆从和正在离去的零星身影,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大公阁下,东方有句古老的谚语,叫做‘灯下黑’。有时候,最危险、最混乱、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反而因为注意力被过度分散,从而成为了最安全的谈话角落。如今这里人员往来繁杂,人人自危,各自忙碌,我们说些悄悄话,只要声音够低,恐怕反而无人会特意留意,不是吗?”他这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采佩什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色,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沉稳可靠、略带关切的盟友姿态:“哦?这倒是新鲜的见解。那么,不知星暝阁下想与我谈些什么?是关于如何协助调查今晚的袭击者吗?”

星暝向前凑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足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大公阁下,我们都是明白人,时间宝贵,就不必绕那些无谓的圈子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份‘源血’的厚礼,以及今晚教会那群猎犬恰到好处的、精准得令人惊叹的‘拜访’,这一环扣一环的精妙计策,当真是……精彩绝伦,令人不得不佩服幕后布局者的心思缜密与……耐心。”

采佩什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但他毕竟是历经风雨、城府极深的血族,脸上瞬间恢复了那副略带困惑和沉痛的表情:“星暝阁下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维奥莱特是我多年的挚友,我们曾并肩作战,他遭遇如此不幸,我内心沉痛,恨不得立刻揪出真凶,何来‘计策’一说?阁下莫非是受了惊吓,产生了某些……不必要的联想?”他的否认滴水不漏,甚至还带着一丝对星暝“精神状态”的“关切”。

星暝似乎早就料到他不会承认,并不在意他的辩解,继续用那种仿佛在鉴赏某种危险艺术品的语气低语:“大公不必急于否认。我并非前来兴师问罪,恰恰相反,我是来……表达善意的,或者说,是来寻找潜在的合作可能性的。”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采佩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说道,“您看,维奥莱特如今的状态极不稳定,那份源血就像一枚埋藏在他血脉深处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拖入疯狂甚至自我毁灭的深渊。而我知道,您或许……一直在寻找一个能确保这枚炸弹在关键时刻,能被‘彻底、干净、永久性地拆除’的方法,以免造成更大的……波及,不是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采佩什,如同抛出了诱饵的渔夫:“而我手上,恰好有一件东西,或许能完美地满足您的这项‘需求’——传说中,曾刺穿圣子肉体、沾染了神圣之血,对一切黑暗与不洁存在拥有绝对克制与‘终结’之力的……朗基努斯之枪的碎片。”

饶是采佩什心机深沉如海,听到“朗基努斯之枪”这个名字时,瞳孔也是控制不住地猛地一缩!他当然清楚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传说中的圣物,更是对血族这类黑暗面存在拥有概念级克制力的可怕武器!如果维奥莱特在源血副作用全面爆发、陷入最虚弱狂乱的时刻,被最信任的“朋友”用这柄圣枪的碎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块,贯穿心脏或者头颅……那绝对是形神俱灭,连一丝复活重生的机会都不会有!他之前确实隐约听到了那些袭击星暝的家伙呼喊“圣物”,此刻星暝亲口承认,结合其东方来客的神秘背景,可信度陡然飙升!

“我不明白……”采佩什的声音依旧努力保持着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仿佛琴弦绷紧般的颤音,“阁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似乎……与你代理斯卡雷特家族事务的立场相悖。而且,请原谅我的直白,阁下如今的状态,在很多人眼中,似乎并不具备与我进行平等‘对话’,更遑论‘合作’的……基础实力。”他这话暗示得非常明显,他知道星暝力量尽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可能显得苍白,他需要一个更有分量的筹码或者保证。

星暝对此似乎毫不意外,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更加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早已洞悉对方的顾虑:“大公阁下,您看到的,或许只是台前可见的、任人摆布的木偶。但我身后之人的意图与所拥有的力量,其深远的布局与真正的目标,恐怕远超您此刻的想象,甚至……连您,或者您背后可能存在的、更高层面的主导者,都难以完全揣度其万一。”他这话说得云山雾罩,充满了暗示与误导,将水搅浑。

说着,他仿佛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整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袖口,手指轻轻弹了弹外套袖口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然而,就在他的指尖看似无意地触碰到了内衬里某样东西的瞬间——一股虽然隐晦、却让采佩什这等强者都感到一股不容轻视、仿佛能破开虚妄的锋锐气息,如同黑暗中乍现的电光,一闪而逝!那是姜子牙所赠符箓中,蕴含的一丝源自东方古老道法的无上剑意!

采佩什脸色微变,看向星暝的眼神顿时凝重了数分,之前的轻视收敛了不少。这家伙,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紧接着,星暝又像是觉得领口有些紧,伸手轻轻松了松立领,这个简单的动作使得那枚纯狐所赠的、触手温凉、色泽莹白的玉符的轮廓,在衣领的遮掩下隐约显现了一瞬。这一次,采佩什感受到的,不再是锋锐的剑意,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冰冷而纯粹的存在感!这种感觉并非力量上的直接压迫,而是一种令人本能感到渺小与不可为敌的直觉!仿佛在那一瞬间,他窥见了一片无边无际、冻结万物的永恒冰原!

采佩什的呼吸不由得一滞,看向星暝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惊疑、忌惮,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运气好点、或许有着光辉过去的废物和棋子,没想到其背后竟然可能牵扯到如此不可名状的、令人战栗的存在!那股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绝非他,甚至他认知中的大部分存在所能抗衡!

星暝见敲山震虎的效果已经达到,便见好就收,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略显疏离的社交性笑容:“看来大公阁下也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眼下宾客们也散得差不多了,我们下次再找机会,找个更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关于未来可能存在的‘合作’的具体细节?毕竟,有些事,关乎重大,急不得,也需要更周密的安排。”

采佩什深深地看了星暝一眼。最终,他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友好”,甚至多了一丝郑重:“既然如此,那我便期待与阁下的下一次会面了。星暝阁下,请多保重。”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他那几名始终沉默如雕塑的随从,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威严,但脚步似乎比来时更显沉重,仿佛背负了新的、未知的重量。

星暝看着采佩什离去的方向,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其实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这第一步,兵行险着,总算勉强迈出去了,虽然如同走钢丝,但至少暂时唬住了这只老谋深算的蝙蝠,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周旋的空间。

这时,维奥莱特的一名心腹管家悄然来到星暝身边,低声禀报道:“星暝大人,伯爵大人离开前吩咐,请您务必小心,某些‘客人’或许还留有‘耳朵’。”他说话的同时,目光极其隐晦地瞥了一眼大厅穹顶某处阴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只颜色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近乎透明的小蝙蝠,悄无声息地倒挂着。

星暝心中了然,知道这是维奥莱特在提醒他,采佩什或许还有眼线留在附近监视。他故意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只可能存在的监听蝙蝠),用一种刻意表现的、带着几分阴谋得逞般镇定的语气,朗声说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有心者听清):“采佩什大公果然是深明大义、值得信赖的坚实盟友!对我提出的,联合各方力量、彻查教会此次袭击背后主使、并加强情报共享的建议,他表示了高度的赞同与支持!有他这样的朋友鼎力相助,想必很快就能揪出那些藏头露尾、只会暗中施放冷箭的卑鄙之徒,为今晚死难的同胞讨回公道!”

他这话既是说给潜在的监听者听,也是说给旁边几位尚未离开、面露忧色的真心担忧斯卡雷特境遇的人听,算是撒了个弥天大谎,暂时安抚内部人心,也给采佩什那边释放一个混淆视听的烟雾弹。

远处,隐藏在城堡深处某间密室入口的维奥莱特,通过某种秘法隐约听到星暝这番“宣言”,心中还是有些举棋不定。实际上事至如今,他也不能确认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以及星暝是否足以被信任。将家族和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这样一个“外人”,实在是被逼到绝境的无奈之举,但眼下看,这或许也是某种惊险的破局之法。

接下来的大半夜,星暝几乎没有休息。他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能力和行动力,与他平日里那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散形象大相径庭。他首先指挥那些没什么问题的仆从和守卫,分区划片开始清理废墟,将伤员集中到相对安全的侧翼房间进行救治,统计具体的伤亡数字和财产损失。城堡主体结构受损极其严重,主堡几乎塌了一半,宴会厅更是惨不忍睹,许多珍贵的收藏和艺术品都化为了乌有。星暝一边听着管家的汇报,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重建的耗费和可能遇到的困难。既然要重建,或许……可以不必完全复原旧貌?老是这种阴沉沉的、棱角分明的哥特式城堡,看久了确实容易让人心情压抑。他甚至不着边际地想到,博丽神社那种依山而建、简洁通透、与自然融为一体的东方建筑风格就挺不错,至少采光好,视野开阔,住起来应该更舒服……

当然,这个念头也仅仅是在他疲惫的大脑中一闪而过,现在考虑重建风格还为时过早,筹集资源、稳定人心才是第一要务。他接着在管家的引荐下,熟悉了一下斯卡雷特家族目前还能正常行使职责的几位核心管事初步了解了家族目前能动用的财力、物力、人力,以及周边虎视眈眈的敌对势力或需要警惕的“盟友”名单。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关系,他都默默记在心里。

忙碌一直持续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城堡内的喧嚣才终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沉寂。星暝遣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来到城堡西侧一处相对完整、可以俯瞰部分庭园的露台。清冷的晨风吹拂着他银色的发丝,也带来了泥土和焦糊的气息。他确定四周没有任何眼线后,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期待,低声对着仿佛空无一人的空气呼唤:“萝瑟茉?”

只有风声掠过断壁残垣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伤员的呻吟,没有任何回应。

星暝揉了揉眉心,难道自己之前过于紧张,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或者她真的被气走了,那个动作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回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麻烦事时,身旁的空间,开始微微扭曲、荡漾起来。

下一刻,萝瑟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魔法阵浮现。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紫色魔法袍,脸色依旧冷若冰霜,双手抱胸,刻意偏过头不去看他,语气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的……埋怨和不满?

“你居然真的能看懂我留下的暗示?看来你这家伙,偶尔还是能灵光一现,没笨到无可救药。”

星暝看到她真的出现,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瞬间涌遍全身。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外面潜伏、等待了整整大半夜。

“我……我还以为你这次是真的被我气走了,再也不管我了……”

“少在那里自作多情。”萝瑟茉立刻打断了他,终于转过头,紫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并没有真正的怒意,“我留下来,只是想看看某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会不会在第一个晚上就把自己玩死……你的‘大公’游戏,扮演得可还投入?”

星暝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无比认真和严肃。他走到萝瑟茉身边,确保声音不会外泄,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设想详细道来,包括如何利用采佩什对朗基努斯碎片的贪欲和忌惮,与他进行危险的周旋,套取情报;如何借助维奥莱特暗中可能留下的、忠于他自己的隐秘力量;以及,最关键的是,如何借助萝瑟茉在暗处提供的、无人能及的信息情报支持和强大的魔法援助,作为他最大的底牌和保险。

说完,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那轮即将被晨曦光芒掩盖、显得有些苍白的月亮。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眠产生的幻觉,他总觉得那月亮的轮廓边缘,似乎比平时更模糊一些,甚至……像是在晃动?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看去,那种感觉又消失了。他摇了摇头,将这归咎于极度的疲惫、精神紧张和光线变化造成的错觉。

“还有最重要的一层保险……”星暝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和恶作剧般的意味,他看向萝瑟茉那依旧冷着的俏脸,故意用非常隐晦、容易引人误会的语气问道,“我说,尊敬的、博学多才的、无所不能的诺蕾姬馆长大人……有没有兴趣,偶尔换种身份体验一下生活?比如说……暂时扮演一下‘男性’的角色?”

萝瑟茉先是一愣,冰封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这混蛋又在口无遮拦,脸上瞬间寒霜密布,紫眸中怒火重燃,抬手间指尖已然萦绕起危险的奥术光辉,眼看就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身处如此险境,居然还敢开这种低级下流的玩笑!

星暝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双手抬起做出格挡的姿势,准备迎接预料中的疼痛(虽然可能没什么实际伤害,但疼是真的疼)。然而,萝瑟茉那凝聚了魔法能量的手,却在即将挥出的瞬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她看着星暝那副故作害怕、实则眼神清澈明亮、带着明确计划性的样子,脑中如同闪电划过,瞬间明白了他的真正意图!紫眸中的怒火迅速被惊讶和一丝了然所取代。

“……你的意思是,‘那个’?”

星暝见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弦外之音,脸上的笑容更加神秘,他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只是一个初步的、不成熟的想法雏形而已,现在说出来为时尚早。总之,”他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萝瑟茉,“有你在暗处,如同我的另一双眼睛和最强力的后盾,我心里才算真正有了底,才敢去走这条钢丝。”

萝瑟茉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听着他话语中将自己视为最重要依仗的意味,心中那最后一点愠怒也奇异地消散了。她冷哼了一声,别扭地转开视线,但语气终究是软化了些许:“……油嘴滑舌。计划听起来还算……有点脑子。我会在暗处关注,必要的时候……会给你提供‘适当’的支援。但是,别真以为自己死不了就肆无忌惮,要是出了问题,我可不会去给你收尸!”

说完,她不再停留,只是故意放了块牌子,身影踏入法阵,缓缓变淡、消失,只留下一句带着细微魔力波动的叮嘱,萦绕在星暝耳边:“……紧急时,向其中注入你的……嗯,精神力即可。”

星暝独自站在晨光熹微的露台上,看着萝瑟茉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点疲惫却又充满希望的笑容。有了她的暗中支持和诺蕾姬的庞大资源作为后盾,他面对采佩什和那未知阴谋的底气,顿时足了很多。只是,他再次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已经几乎看不见的月亮方位,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却如同细微的阴霾,始终盘旋不散。

……

与此同时,遥远的东国,与西方世界斯卡雷特城堡的紧张重建截然不同,却同样暗流涌动。

幽暗、仿佛没有尽头的隙间之中,境界的妖怪贤者八云紫,正慵懒地斜倚在她那由无数虚幻眼珠与扭曲几何图案构成的专属“坐榻”上。她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折扇,紫罗兰色的眼眸半开半阖,听着面前式神八云蓝的汇报。

如今的八云蓝,气质愈发沉稳干练。身后七条毛茸茸的蓬松狐尾优雅而有力地在虚空中摇曳,散发出强大的妖力波动,甚至第八条尾巴的雏形也已隐约可见,成长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一般而言,九尾狐妖每增长一尾都需要耗费百年光阴与庞大的妖力积累,其间还需应对各种困厄与劫难,蓝的速度堪称异数——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紫“悉心栽培”的“功劳”。想起自己为了“磨砺”蓝而布置下的那些堪称魔鬼训练、让普通妖怪闻风丧胆的课题和实战任务,紫的嘴角就不由得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在蓝看来足以让她尾巴毛瞬间炸起的可怕笑容。

“紫大人?”蓝敏锐地察觉到了紫那令人不安的笑容,轻声呼唤,将似乎陷入某种“美好”回忆的紫拉回现实。她可不想再被丢进哪个“秘境”或者“关卡”里去“锻炼”了。

“嗯,继续说。”紫收敛了嘴角的弧度,恢复成那副高深莫测、仿佛洞悉一切的模样,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

蓝定了定神,继续汇报:“紫大人,由于您对人类讨伐妖怪的行为,以及某些区域妖怪之间的冲突,始终采取一种……近乎放任、甚至不理不睬的态度,导致我们妖怪一方在许多局部冲突中都处于被动防守、乃至节节败退的态势,损失了不少领地和眷属。不少中下层妖怪对此怨声载道,颇有微词,认为您这位妖怪贤者未能尽到庇护同族之责。”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紫的脸色,见其依旧平静,才继续说道:“加上前不久……幽幽子大人那边的事情,虽然具体细节被封锁,但有些消息灵通的妖怪知道您与一位人类……(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交往密切。虽然星暝大人他……情况特殊,并且已经‘不在’,但总有些别有用心之徒,在暗中煽风点火,质疑您这位妖怪贤者是否称职,是否因为与人类过于亲近而变得……畏首畏尾,甚至有了勾结人类、出卖妖怪利益的嫌疑。”

蓝的声音压低了些:“尽管我们已经动用了一些手段,压制和清理了部分过于猖獗的流言,也‘说服’了几个跳得最欢的头目,但根源问题不解决,这种不满和怀疑的情绪始终在底层妖怪中弥漫,最近似乎有被某些隐藏势力再次激化的趋势。长此以往,恐怕会对您的威信和……我们整体的稳定不利。”

八云紫闻言,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仿佛那些质疑、抱怨和潜在的叛乱苗头,都只是不值一提的耳边清风,甚至连让她眼皮多抬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带起细微的境界波动,不以为然地反问,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哦?那些被眼前蝇头小利蒙蔽双眼、被稍微挑拨就躁动不安的蠢货们的闲言碎语,何时需要我八云紫去在意了?他们的眼界,也仅限于脚下那巴掌大的地盘和明天能否吃饱肚子罢了。蓝,你何时也变得如此短视了?”

她话锋一转,折扇指向蓝:“我让你重点打探的,关于月亮上的动静,有确切的结果了吗?”

见紫直接将话题引向核心,蓝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恢复了作为优秀式神的镇定与自信,狐尾也停止了不安的摇曳:“是的,紫大人。属下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或多或少撬到了一些关键情报,而且这一次,来源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更具价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们这次成功接触并……‘说服’了的,乃是他们暗地里派遣到地面上,执行长期潜伏、情报收集乃至某些破坏任务的‘月之使者’——也就是那些经过特殊训练、拥有一定自主行动能力的月兔。而且,这一次,我们甚至遇到了主动逃亡、寻求庇护的月兔!”蓝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这与以往我们捕获的月兔俘虏完全不同!她们似乎对月之都的现状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详细禀报道:“根据这些月兔零碎、混乱且充满恐惧的叙述,拼凑起来的信息显示,月之都近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极为恐怖的袭击。袭击者似乎只有一人,是一位被称为‘纯狐’的强大仙灵。她似乎并非第一次骚扰月都,月都对她也似乎一直束手无策。但这一次,她的袭击规模、持续时间和造成的破坏力,都达到了空前的地步!”

蓝的描述变得具体起来:“据说,纯狐直接绕过了月都外围的大部分常规防御,她的力量带有一种……奇特的‘净化’与‘湮灭’特性,月都许多的防御阵列和重要设施,在她的攻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崩溃。甚至连月之都内部的一些区域也受到了波及,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和人员伤亡。最严重的是,这次袭击导致不少一线参战的月兔产生了极其严重的战后创伤,士气低落到了冰点,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逃亡潮。月都目前似乎正忙于内部整顿和修复,对外界的监控和反应能力,可能正处于一个相对薄弱的时期。”

八云紫静静地听着,眼眸中闪烁着越来越亮的光芒,那是猎人终于发现猎物露出破绽时的兴奋与算计。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对月之都的愤恨,对那片“纯净”之土的觊觎,以及借此机会一举转移妖怪内部矛盾、用对外战争的胜利来巩固自身地位的谋划,在此刻清晰地交织在一起。

“那么,”紫的声音带着一丝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嘶哑期待,“我之前让你暗中筹备的,‘那件事’,进行得如何了?”她没有明说“那件事”是什么,但蓝显然心知肚明。

“回禀紫大人,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初步安排妥当了。”蓝胸有成竹地答道,她摊开手掌,妖力凝聚成一道光幕,上面浮现出一些复杂的名单和势力分布图,“凭借您的手腕,以及给出的‘开拓疆土’、‘夺取无尽资源与知识’、‘为妖怪争取真正乐土’的诱人前景,加上我们暗中对一些刺头势力的施压和……‘清理’,大部分有实力的妖怪势力、凶悍的大妖,都已经或明或暗地表示愿意参与这次秘密行动。那些态度暧昧、或者明确表示不愿参与的,我们也掌握了足够拿捏他们的把柄,确保他们至少不敢在关键时刻拖后腿。目前,初步的人手筛选、资源调配和集结方案已经拟定,随时可以根据您的命令启动。”

“很好。”紫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冰冷而自信的笑容。这盘棋,她布局多年,终于到了可以落下关键一子的时刻。当然,她也深知此番行动的风险,月之都即便受损,其底蕴和力量依旧不容小觑。因此,真正被她视为心腹、不愿让其涉险的人,她都没有告知具体的行动计划,甚至不打算让他们直接参与正面进攻。她要的是一支能被掌控的、混杂的“联军”,而非需要她费心庇护的“自己人”。

然而,唯一需要解决的、也是最关键的难题,就是如何将如此规模、成分复杂的妖怪大军,安全、隐秘且高效地运送到遥远的月球。直接开启通往月之都的、稳定的超大型隙间,极其困难。她并不清楚月都精确的内部空间坐标,而且月都必然拥有强大的空间干扰和防御手段,很容易导致传送出现致命偏差,甚至可能一头撞进月都预设的陷阱。如此长距离、大人数的精准传送,涉及到的境界操作极其复杂,即便是她,在没有确切坐标和内部接应的情况下,也没有十足把握。

而且,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并未主动去大规模侦测月都的具体布防情况,导致现在他们对月都的内部布局、核心防御力量分布、武器系统等几乎一无所知。但反过来想,这种“无知”状态下的突然袭击,若能成功突破外围,其造成的混乱和打击效果,也绝对是毁灭性的。这是一场豪赌。

紫陷入了沉思。各种方案在她脑中飞速掠过,又一一被否决。忽然,她眼中精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而大胆的主意——一充分利用她自身能力特性,规避硬性空间传送风险的方法。

“蓝,你去准备一下。”紫的语速加快,显然思路已经清晰,“我们需要利用下一个满月之夜。”

紫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她可以通过施加能力,暂时性地、大规模地模糊‘实’与‘虚’之间的境界!引导大军,不是直接进行空间跳跃,而是……跃入映照在特定大型湖泊、或者提前布置好的结界水面上的‘满月倒影’之中!通过操纵其中的境界联系,直接将进攻部队‘投射’到月面之上!”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甚至带着点诗意的荒谬,但理论上,却具有惊人的可行性!利用月亮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投影”作为跳板和媒介,完美规避了直接空间坐标缺失和可能被干扰的问题!这完全是将她的境界能力运用到极致的奇思妙想!

而且,此举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如果情况不妙,战事不利,紫也可以再次发动能力,强行扭转境界,引导幸存者从月海映照出的‘星星’的倒影中返回地面!这为他们预留了撤退的后路。

她做出了最终决定,必须趁月之都元气大伤、内部混乱、自顾不暇的此刻,发动雷霆万钧的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紫大人!我立刻去加紧准备!”蓝躬身领命,但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对具体行动计划的好奇与担忧,“只是……具体的进攻计划、登陆后的战术安排、各部队的协调,以及如何应对月都可能存在的、我们未知的防御手段……”

“这些战略战术层面的筹划,我自有安排,你无需多问。”紫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询问,折扇轻轻点在空中,仿佛在划分界限。她不想让蓝牵扯太深,此去凶险未知,蓝是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和……某种意义上情感的寄托,不能让她涉险。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计划必须绝对保密,尤其是要瞒过永远亭的那几位!若是让八意永琳提前得知风声,以她与月都的深厚渊源和其本身的智慧与力量,后果不堪设想,整个计划都可能功亏一篑。

……

为了试探永远亭的动向,并尽可能确保计划不被察觉,八云紫特意选了一个看似风和日丽、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亲自造访了迷途竹林深处被迷阵和幻术重重保护的永远亭。

“哎呀呀,这不是贤者大人吗?今天吹的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到我们永远亭来了?”在庭院里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顺便“照料”着她那些宝贝萝卜的因幡帝,第一个发现了不请自来的访客,立刻蹦蹦跳跳地凑上前,笑嘻嘻地打着招呼,那双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如既往的、仿佛永远在算计着什么的光芒。

紫根本懒得与这只狡猾的兔子计较。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仿佛只是路过串门的温和微笑,目光却越过了帝,投向了正在庭院一角,安静地打理着花草,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蓬莱山辉夜。

“辉夜公主,今日真是好雅兴。”紫缓步走近,寒暄道,“这竹林幽静,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辉夜抬起头,那张足以令明月失色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回应:“贤者大人大驾光临,才是让这陋室蓬荜生辉。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紫打着哈哈,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流畅而出:“指教不敢当。只是近来翻阅一些上古残卷,对其中提及的几种早已失传的丹药配方颇感兴趣,尤其是一些与月亮还有妖力有关的……边角料记载。听闻永远亭藏书浩瀚,尤以医药与炼丹方面的孤本秘录着称,特来冒昧借阅一番,不知永琳小姐是否舍得忍痛割爱呢?”

她的真正目的,自然是试探永远亭是否察觉到了她暗中紧锣密鼓策划的月面入侵。任何关于月球、关于丹药(可能与月都有关)的敏感话题,都可能引起永琳的特殊反应。

就在这时,八意永琳如同早已站在那里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另一端的阴影下,脸上带着一抹……堪称温和甚至亲切的微笑?这表情出现在一向以清冷理智、甚至有些淡漠示人的月之头脑脸上,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贤者阁下对炼丹术感兴趣?这倒是难得。”永琳的声音平稳柔和,听不出丝毫异常,“永远亭的藏书,自然对朋友开放。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贤者阁下似乎对我有些根深蒂固的误解,认为我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面孔?其实,那只是对外人的保护色罢了。对于真正的朋友与合作者,我一直都是很随和、乐于交流的。”她说着,还颇为自然地看向了因幡帝,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帝,你来说说,我平时对你们,是不是很温柔?”

因幡帝立刻点头如捣蒜,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声附和,演技堪称完美:“没错没错!永琳大人最温柔最善良了!不仅教我们知识,还经常给我们做好吃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匠!”她一边说,一边还用真诚无比的眼神看着紫,仿佛在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八云紫看着这一人一兔一唱一和,脸上维持着完美的、仿佛深受感动的笑容,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警铃大作。永远亭的滴水不漏,她早已领教过无数次。但今天这种过于“温和”与“配合”的态度,反而让她更加确信,对方绝对有所察觉,甚至可能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只是在故作不知,静观其变。一番看似融洽、实则机锋暗藏的交谈下来,她没能从辉夜和永琳口中套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她们的表现无懈可击,仿佛对月都近期的剧变和妖怪界那不同寻常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桃源乡”生活中。

确认从永远亭这里无法得到更多情报,也无法试探出她们的真正态度后,八云紫便借故还有他事,带着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如同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迷途竹林。

待八云紫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竹林之外,永琳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才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洞悉一切的睿智与淡然,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她果然坐不住了。”永琳轻声说道,走到辉夜身边,目光投向庭院中的池塘,水面倒映着天空流云。显然,她们对妖怪近期的异常动向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她们也早已或多或少掌握了月都被纯狐猛烈袭击、损失惨重的核心情报。以永琳那堪称恐怖的智慧和对八云紫的了解,很轻易就能推断出,隐忍了这么多年的隙间妖怪,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只是不知道,她谋划了这么多年的局,耗费了无数心力和资源打造的‘利剑’,最终呈现在月之都面前的,是会让我们大吃一惊的奇招,还是……不出所料的,注定撞得头破血流的徒劳挣扎呢?”永琳的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光芒,但其中更多的是一种举重若轻的自信。

辉夜看向永琳,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平静无波:“永琳,对于妖怪贤者的这番‘雄心壮志’,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八意永琳闻言,微微一笑。她看向辉夜,用一种如同在讲述古老典故般的悠然的语气反问道:

“公主殿下,您可曾听说过……‘闭口捕舌’ 的典故?”

(注:“闭口捕舌”就当成瓮中捉鳖的意思就行了)

(怎么审核那么慢!我还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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